仙子
云和追月劺足了法力带着牛二和田七,夺命狂奔了许久,她二人凭借着仙家特有的本能,判断出他们四人基本已是逃离了严风手下的布控和追杀,并且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地带。于是她们带着牛二和田七逐渐放缓了脚步,几人最终停下来后一个个都是大口大口地喘气,除了体力透支,牛二和田七更多的是惊吓。
四人环顾四周,发现他们飞奔的路边都是农田,不远处有袅袅炊烟,应该是附近的村落或人家。几人这才意识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忙着逃命,看此时天色和家家炊烟升起的景象,现在应该是下午时分,农户们都在准备晚饭了。牛二和田七一天都没吃饭,现在总算能松一口气,恐慌暂且放在一边,前胸贴后背的苦楚也是令人难以承受的。他二人觉得此时迫在眉睫的事,应该是赶紧解决一下肚子里面打鼓的问题了。
此时天近“薄暮”,人近“苦饥”,所幸附近有人家,他们应该不用去“上山采薇”了。于是“载饥载渴”的四人商量着往有炊烟的地方走,他们走进那片村落,村头有一户农家,屋子里飘出诱人的饭菜香,这户农家的院门是半掩着的,四个人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一个个如同丢了魂似的不约而同地追着那饭菜香味就走了进去,原来被人追杀的恐惧和饥肠辘辘的焦灼都可能令人魂不守舍、身不由己。
走进院中,他们的视线穿过敞开的厨房门窗向里望去,只见一个老伯正在厨房的锅灶上忙活着,牛二一眼就看见老伯锅里正在烙的肉馅饼,另外一口锅里煮着什么香气四溢的汤,牛二闻着这香味判断出这锅里应该煮的是鱼丸子汤。这味道和情境刺激地牛二和田七口水直流,离疏体验了一把牛二饿瘪肚子后又被馋得垂涎欲滴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那忙碌中的老伯也看到了院子里进来了陌生人,赶紧放下手头的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看。见到老伯出来,牛二和田七习惯性地正想讨口饭吃,忽又想到两人身上都还穿着锦衣绸缎,这样讨饭实在是有辱斯文。这时牛二伸手往身上摸了摸,发现身上还有些碎银子,正待开口问那个烙饼的老伯能不能卖几个馅饼给他们吃。这时云走了上去,跟那老伯说了几句话,掏了些银两给那老伯,似是便与老伯达成交易了。
真是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一想到自己卖酒的钱还在望湖客栈里,牛二和田七心疼得五脏如焚。老伯很好客,看到几人的穿着都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还给他们从屋里端出了小木桌子和四张小竹椅子。
肉馅饼和鱼丸子汤一端上桌,牛二和田七便狼吞虎咽地吃上了。云和追月毕竟是仙骨,没像牛二和田七感觉那么饿,但是看到他二人那副吃相,两个人互望了一眼,按耐住十二分的笑意,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她二人似是也被田七和牛二的这副像是几百年没吃饭的样子勾出了馋虫,顿时来了食欲,也生出一种吃不饱肚子人生如何能继续下去的凡人心境。
云和追月每年跟着芷阳君来临安城,在城中严华经常不需要她二人跟随,于是便被严华丢在客栈里或让她们自己找事情去做,她们自己去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尝遍临安城的民间美食,什么西湖醋鱼、叫花鸡、宋嫂鱼羹、炸响铃等等全都被她们品味过了。唯独今天这农家小吃的味道特别能入她二人的法眼,想来是因为牛二和田七这无声的肢体语言令她二人胃口大开。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这两个小伙子和两个大姑娘风卷残云般地把桌上的每人两张饼和一碗鱼丸汤吃得一点渣子都不剩,就差没把碗和碟吃进去了。牛二和田七毕竟是大小伙子,又不好意思抢两个大姑娘的份儿,当然就只吃了个半饱,忍不住还想找老伯再买两张饼,但又不好意思在女孩子家面前显得太能吃,于是就忍了忍,把喂了个半饱的馋虫又憋了回去。离疏看着这四人两两对面坐着,似是在打仗又似在比赛般地吃饭架势,暗自好笑,心想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化了形,也跟他们这样坐在一块儿吃食,应该也是件挺有趣儿的事。
四人起身准备离开前,牛二问那个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老伯回答说这个村子叫刘家村,然后还告诉他们这里在临安城的哪个方位,牛二和田七听后就大概知道他们几人所在的位置了,他们自小在临安城里长大,虽然不是每个地方都去过,但基本上对整个临安城的布局和方位都了如指掌。
于是几人谢过了老伯,出了老伯家的院子,田七虽然没有来过这个村子,但根据刚才老伯的指点,他基本上能确定以前流浪的时候曾经游荡到过离这里很近的地方。田七辨了一下方向,很有把握地告诉其他人,穿过这个村子然后沿着村边的一条路往北走,也就是往城中心的方向走,大概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碰到一个破庙。因为田七记得他游荡到这附近的那天,天忽然下起了大雨,他四处去找地方躲雨,结果就撞见了那座破庙,当时他看天色已晚,雨又不知何时能停,于是就在那个破庙里住了一个晚上,所以对那个破庙印象深刻。
接下来,他们四人的目标就是要找到那个破庙歇脚,因为云和追月反复强调说晚上不能进城,也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更不能住客栈,他们四人要找个安全的又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修整一下,所以他们觉得田七无意中提到的那个破庙就是最好的落脚地。
云和追月此刻也有些迷茫,她们不知道严华殿下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严华吩咐她二人一定要把牛二和田七带到最安全的地方藏身,而且要等他的消息,所以她们一直在等严华的消息,但是却没有任何消息。
四人在去往破庙的路上倒不似刚才的夺命狂奔,好像是饭后的溜达散步。牛二和田七实在是有太多的困惑不解,于是各种疑问从二人嘴中喷涌而出。牛二最关心的当然就是自己为什么会是魔的问题,但是云和追月对于这个问题完全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她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说。总之,牛二和田七发现想用这个问题撬开她二人的嘴就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于是这两个小伙子只好更改话题来询问芷阳大君严华的事情,这个离疏也很想知道,他二人还是不习惯改口,偶尔还会冒出“谢云哥哥”的称呼。云和追月再次向他们证实了谢云就是仙界圣君的小儿子芷阳大君严华,那个一直在追杀牛二的跟谢云长得很像的坏人就是仙君的大儿子祁阳大君严风,也是严华的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牛二和田七又问到严华为什么叫谢云,她二人继续解释说,以前严华殿下在人间历练时的名字就叫谢云,所以芷阳大君到了凡间,还是经常会使用谢云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云和追月也不太清楚。
牛二和田七接着问道:“既然严华是仙界的皇子,那他为什么要保护一只魔?”他二人一直觉得太不可思议,自己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这辈子有幸结识仙界的皇子并得其庇护,恐怕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得一见这等身份之人。对于这个问题,云回答说,芷阳大君时常看不惯仙界的仙家到处滥杀无辜,所以偶尔会抱打不平,出手救魔。然后牛二又接着追问道:“严华殿下对遇到的魔都会这样全力以赴地去保护吗?”云和追月虽然心里觉得不是,但她们心领神会地同时摇头表示不知道。
接着田七当着离疏的面,很不识趣地忽然问到了殷素,云和追月这才知道,今天早些时候在客栈的后山上,殷素竟然及时地出现并从严风手中救下了牛二和田七。
知道这些后,她二人心中顿时生出些许对殷素的感激之情,若不是殷素及时出手,估计今天的局面就不可拾了。严华上午解救她们出来时,嘴上虽然没说,但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快挂不住了,或许是再差一步,她们家这个殿下会不会疯掉也很难说。于是云和追月也同时生出了许多好奇,严华殿下如此看重和悉心庇护的这个牛二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听田七提到殷素,离疏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恨不得用牛二的手捂住田七的嘴,阻止他继续问下去,但是嘴和手都是别人的,自己只能身不由己地听着。追月告诉他们,殷素现在在上仙庭担任高品阶的神官,封文书上仙,主祭祀、占卜、观星相之类的仙界事务,她曾经是仙界小神童,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还是她们家芷阳大君严华的未婚妻。
然后追月还继续夸赞了殷素将来定会是个追随夫君的好妻子,夫君想做什么,她就义无反顾地会帮着去做,就像今天这样,就算是保护一只魔,她也在所不惜。追月一边夸赞的同时表情中难掩对殷素的各种崇拜之情。此时离疏似是打翻了醋坛子,被酸得牙齿都快掉光了,于是用牛二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追月一眼。
追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根本没有注意到牛二看向自己的眼神,仍旧“夸夸其谈”,云似乎看出了点苗头,忙冲追月使眼色,追月没有会意,继续自说自话,我行我素。
“那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田七继续不合时宜、不识大体地问道。听田七这么一问,离疏的拳头都攥起来了,似是手心里还冒出了些许冷汗。追月摇摇头说:“这个真不知道,他们的婚期不知什么原因,总是一拖再拖,到现在也没个准确的日子。”离疏听后,紧握的拳头稍稍松了松,他似乎听到田七也在一旁微弱地叹了口气。
又聊了几句,那个令离疏寝食难安的话题总算是翻篇了,接下来牛二和田七异口同声地问了同一个问题:“凡人到底能不能修仙?”因为他们两人今天曾经被一众仙家包围,感到自己作为凡人太渺小、太无力了,所以不禁都生出了自己以后能否修仙的想法。同时他们也特别想知道仙家说的修魔之人身上的魔气是怎么回事?修仙和修魔又有什么不同?这几个问题在云和追月的耐心解释下,总算是让两人一魔弄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凡人因为生下来就是□□凡胎,不具备修仙和修魔最基本的先天条件,就是体内要有仙元和魔丹,但少数凡人是有修出丹元的潜质的。如此说来,凡人是可以修仙的,只要你方法得当、掌握要领,就有可能在不断的坚持和苦修下修出气感,然后慢慢感知到体内丹元的存在,这就算是打开了修仙或修魔的大门了。但这只是少数有天份的人,大多数凡人一辈子也修不出气感,感受不到自己体内的丹元所在,所以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资质太重要了,没有资质,再怎么勤学苦修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有些不甘于一辈子做凡人的鸿鹄志士,修仙不成就改修魔道,这些人中有人修不了仙但却可能修得了魔,也有人无论修魔还是修仙都是此路不通。据说修习魔道也跟修仙差不多,只要能修出魔气和感觉到魔丹的存在,就算是入了魔道之门。但修仙和修魔的方式很是不同,修仙之人是在修炼中一步步打通仙脉,这个方式是按照经脉走向的顺序来一点点、按部就班地打通,所以过程比较漫长,需要强大的毅力才能不断坚持。当修仙修到一定境界后,仙气与经脉融汇后慢慢渗入骨血,便算是修出了仙骨。化出仙骨后的仙家再继续修炼,除了能不断提升仙法和修为外,就看将来有没有机会飞升了,一旦修成飞升的话那仙法和功力的提升便会再入佳境。
而修魔的方式却大不相同,修魔时是修习之人跳跃性的寻找经脉中可打通的局部位置,即经络中的某些不连续的片断之处,是一种投机取巧的作法。所以这种方法有可能帮助那些不能按正常顺序打通经脉的人来打通经脉,或是帮助那些想快速达成修习之路的人来缩短修习时间,但是这种方法也很有可能会令修习之人在修习中不小心打断经脉,造成气血逆流,最终走火入魔。
修魔中走火入魔的危害很大,修习之人可能会处于半人半魔的癫狂状态,没有自控能力,行为异于常人,不受理智所控,比如可能会有大开杀戒、滥杀无辜等乱了性的行为。所以选择去修魔的人要么是因打通不了仙脉而修仙无望之人,要么是急于求成想走捷径之人,都是些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有志之士。
但是一旦某人修成了魔身,除了用这种跳跃式的方法打通经脉后身上显出的魔气和修仙之人的仙气不同外,最后修出来的魔道法力跟修仙之人的仙法别无二致,毕竟仙法与魔法都是相通的,仙气和魔气都是修炼之人法力的体现。也就是说如果魔道修炼能够成功,跟修习仙法成仙也没有什么区别。
牛二在听到云和追月说魔气是修魔之人法力的体现时,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这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人,是哪里来的魔气,关键是自己身上还一点法力也没有。田七在听到凡人可以修仙后,顿时生出了自己是不是具备修仙资质的憧憬。两人一魔在听到云和追月说到走火入魔这段时,同时都想起了那个骆家小儿子因为修习魔道走火入魔而杀害全家的事情;他们随后听到“滥杀无辜”这四个字时,接着又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严风这个人,并严重怀疑那个祁阳大君一定是修习仙法时走火入魔了。
但是仙界一直秉承着魔道不可修的规制,认为修魔就是一种投机取巧,铤而走险的邪门歪道,仙界认为修仙修出仙法那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修魔那就是取之无道,是抢劫、是犯罪。对于这种不走寻常路的修魔之道,在仙家眼中就是巧取豪夺,逆天而为,这种旁门左道必须严厉杜绝。
所以在仙门中人看来,若某人身上的修为和法力是带着魔气的,任你再如何正儿八经地、勤奋努力地,小心翼翼地朝正常的方向去提升法力和修为,那也是洗不白了。就如同罪人被施了黥刑,就算将来改邪归正,那他这一辈子也洗不掉脸上的墨迹,一生都要带着这个污点了。所以早些年,仙魔两界和平共处,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时,有些修魔之人在经脉打通后就开始走正常途径修习仙道,以仙气压制魔气,或者有的修魔之人中修为较高的就直接用法力把魔气隐了。
但是曾经的魔族首领离涧却倡导无论是修仙还是修魔,其实都是殊途同归,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魔君离涧不顾仙界对修习魔道之事一直三令五申、严加制止的规制,竟然鼓励凡人甚至仙人修习魔道,并且向修魔之人传授各种可以规避走火入魔的秘法,导致修魔之人不断涌现,追随魔君之人层出不穷,魔族势力持续壮大,似有要与仙界平分天下的阵仗和架势。仙界之人自是不能容忍这样的逆势而为,所以后来魔族便被仙界铲平了。而如今这个世道下,修魔之人用法力压制魔气或隐去魔气,更多的是为了便于隐藏和逃匿,因为身上带着魔气的人都是仙家剿杀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