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挫骨扬灰:丧气散杀人无形,地沟油救死有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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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等三人俱是大吃一惊,赶紧快跑几步。近前一看,果见全真教掌教霍希尼及门下二十余人都静静地躺在山坡上的草丛中。月光下,这几人也面目狰狞。不用说,定是遭了大胡子的毒手。二十来位全真教高手,在短短时间内尽数被大胡子挫骨扬灰,大胡子实在令人可怕到了极致。四人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马上转身背靠背站立,分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以防大胡子突施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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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就这样在原地站着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三人门下的子们才赶了过来。虽然子们武功不高,但人一多,大家的胆子还是大起来一点。玉箫师太道:“咱们再往前走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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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行了一里路左右,发现前方有一个小酒店。里面还亮着灯,似乎尚未打烊。借着月光,依稀可看清店的名字叫“香满坡”。周云才见门下子们都累得直喘粗气,便道:“咱们进去喝杯茶,歇一会儿吧。”其实,他更想进去喝茶压压惊。但大家都是江湖豪杰,以胆气豪、不怕死为荣。心跳得再厉害,也不便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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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山圣母和玉箫师太都表示赞同。令狐狸精便将小毛驴拴在门外,转身进店。刚一掀开门帘,马上又慌乱地退了出来,叫道:“师父,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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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跟令狐狸精撞个满怀。她马上反应过来,定是大胡子在店内。不由得怒道:“有什么好怕的?”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好怕的,脚下却也随着令狐狸精一起往外退,只怕比她跑得更快。于是,所有人一起乱糟糟地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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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店内传来大胡子得意的笑声,却并未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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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等人跑几步后便都停了下来。他们明白,如果大胡子要伤人的话,他们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与其被人笑话,还不如英雄一。三位掌门对望一眼,又硬着头皮带着子们转身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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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正端坐店中饮茶喝酒。只见他左边一壶碧潭飘雪茶,右边一坛姚子雪曲酒。俗话说,巴蜀有三宝,碧潭飘雪、姚子雪曲和熊猫。碧潭飘雪是四川名茶,香飘四海,可丰胸瘦身,延年益寿。姚子雪曲即是后世俗人称做五粮液的名酒,是酒中佳品。在丐帮,碧潭飘雪和姚子雪曲都只特供长老和帮。普通叫花子只能闻一闻味道,却无缘入口。大胡子也真会享受,只差养只熊猫,就把巴蜀三宝都收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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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见玉箫师太等人去而复返,略显吃惊,似乎在想,竟然还有人不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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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抱着随时身死的心理准备,玉箫师太等人还是捡了一个离大胡子最远的桌子坐下。见大胡子自顾自地吃喝,并不理会他们,立山圣母便悄悄吩咐一个子道:“你去叫华帮带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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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子领命蹑手蹑脚溜出门去。立山圣母见大胡子没有动静,便安心饮茶。哪知刚端起茶杯,忽然眼前人影一晃,接着店外传来一声惨叫。急忙放下茶杯时,眼前又是一晃,大胡子已到座位上。众人吓得赶紧拔剑站了起来。大胡子却仍然旁若无人地饮茶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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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等人想走也不是,想坐下也不是,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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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笑道:“各位坐下喝茶,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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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哼”了一声,嘟囔一句“天杀的还真会享受”,便一屁股坐下来。这一屁股坐得无奈之极!立山圣母等人随后也又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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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又道:“别害怕,我决计不杀峨眉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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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道:“谁怕你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谁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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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还要多谢你们精心制作的碧潭飘雪,真是好茶呀!凡是喜欢喝茶的人,便都不愿你们早早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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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潭飘雪的茶叶和茉莉花都是峨眉山的特产,黑道都觊觎这种珍宝,偏偏玉箫师太将茶农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因此,香茶每年总能按时上市,供文人雅士们品尝。当然,茶农所交的保护费也是峨眉派要的资金来源,远远超过了道观里的香火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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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你中毒了!”玉箫师太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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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险恶,毒物无处不在。大胡子一愣,问道:“中什么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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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道:“你可知道,茶叶里面有我峨眉派独门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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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不知道碧潭飘雪的茶叶和茉莉花都从不用农药?”大胡子竖起大拇指,赞道:“真是绿色无毒的好茶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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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见骗不倒大胡子,便埋头喝茶,不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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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又道:“立山圣母在治病疗毒方面独树一帜,是老夫佩服的巾帼英雄,老夫也不忍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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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立山圣母等人不说话,大胡子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些老头儿老太太都不好玩。见了我就吓得话都说不利。还是那个叫华得来的小叫花有意思。可惜,刚才老夫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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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怒道:“你这算什么?兔死狐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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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道:“刚才杀他之时,可没这种想法。现在看你们俩老太太和一个老头,全都痴痴呆呆,不会开玩笑,我就甚觉后悔。要是世界上全是你们这种人,生活该多无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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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玉箫师太跟湿儿的性格颇有些相似,二人都爱开玩笑。但湿儿年幼,不知深浅,即便马上就要死去,她也照开玩笑不误。玉箫师太则不然,她行走江湖数十年,知道江湖之险恶,身上亦肩负着峨眉派振兴之重任。现在笼罩在大胡子的白色恐怖中,如何有心思开玩笑?玉箫师太道:“你想杀他,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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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轻蔑地道:“我想杀谁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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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道:“华得来华小侠内功深湛,你的‘挫骨扬灰’歪功,恐怕最多让他骨折,离挫成灰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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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认真地道:“我现在倒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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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等人哪有心思说话?都埋头喝茶,不想理会大胡子。只听大胡子又道:“玉箫师太守护培育着全天下最香的茶叶,立山圣母是解毒的神医,二位可称得上当世我最欣赏的两位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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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过奖过奖。”立山圣母淡淡一笑,随即隐去笑容。刚才子惨死于大胡子手中,自己无能为力替子报仇,现在却被敌人称赞,她心里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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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接着又道:“周云才的身上可没有哪一点值得我佩服。你的武功和琴技都比你师兄差远了。要是你师兄在这里,我原本没有这般嚣张。只可惜那个瞎子,唉,竟然为了一个娘们,金城山的掌门之位都不要了,一天到晚拉着悲伤的二胡到处瞎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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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正戳中周云才的痛处。他对大胡子不甚了解,而大胡子却对金城山的大事小事了如指掌。大胡子说的都是实情。周云才的师兄的确为了一个姑娘从金城山出走,在外面行乞瞎逛。而江湖却传言,周云才跟师兄争掌门,把师兄排挤下金城山去了。周云才非常敬重他的师兄,宁可如江湖传言那般,把罪过都推到自己身上,而不愿如事实上那样,师兄为情所困,不思振兴金城山,却到处流浪要饭。周云才不禁怒道:“我金城山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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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才话音未落,脸上已重重地挨了大胡子一记耳光。等他站起身来想反击之时,大胡子早已到座位上,正举杯豪饮。立山圣母拉了拉周云才的衣袖,示意他息怒坐下。周云才怒不可遏,冲上前去,抡起二胡就往大胡子身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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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仍然自顾自地吃喝。待周云才将要靠近之时,他才轻轻一拂袍袖。周云才顿觉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将自己的身子向后刮去。赶紧使个千斤坠,总算没有向后跌倒。稳住身形后,周云才跨前一步,又将二胡拦腰朝大胡子扫去。大胡子将手往琴轴上一搭,周云才便觉虎口剧震,赶紧收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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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一停顿,周云才再次挥舞胡琴上前,一招“余音绕梁”,转着圈儿地向大胡子击去。不等靠近,左手一转内琴弦,从蟒皮下朝大胡子射出无数金针,接着一转外琴弦,从音窗处又射出金针数枚。胡琴距离大胡子不过一尺远近,这金针在琴弦的催动下又快又急,任你武功再高,恐怕也无法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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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山虽小,却是名门正派。在他们眼中,使用暗器都是旁门左道的技俩。因此,尽管周云才的二胡中藏有金针数十年,这却是他平生第一次使用。立山圣母跟周云才是几十年的老友,时至今日也才知二胡中藏着如此厉害的杀着。虽然周云才此招非正大光明的做派,玉箫师太和立山圣母却都盼他能得手。二人齐声叫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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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金针飞出的一瞬间,座位上的大胡子蓦地不见了。待金针一飞走,大胡子却正端坐在座位上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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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击竟寸功未建。愣了一下,才想起继续进攻。连忙挥动左手,欲再转琴弦。哪知手还未触及琴弦,大胡子的手已伸了过来。周云才吓得赶紧将左手缩,大胡子却顺势抓住了琴轴。立山圣母和玉箫师太早有准备,危急时刻双双飞身而上,拂尘和玉箫已从两侧同时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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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冷笑一声,左右手分朝玉箫和拂尘抓去。立山圣母和玉箫师太哪敢让他抓着了?大胡子的手还有一尺远之时,二人已将玉箫和拂尘转向,一击前胸一击后背。大胡子竟然抽空饮了一杯酒,才又出手来抓玉箫和拂尘。周云才见二位朋友助阵,便又挥起二胡加入战团。三人分从左、后、右三处包围进攻,大胡子却从容地坐着饮酒喝茶,偶尔才出手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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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在令狐狸精的眼里,师父玉箫师太罕遇对手,峨眉派上下都以师父为傲。立山圣母曾有三次上峨眉山讨茶喝,跟玉箫师太饮茶论剑,二人差不多势均力敌。虽未见过周云才,但也知他是跟师父和立山圣母齐名的高手。今日三位高手围攻大胡子,却直如三个小孩跟一个壮汉打架。三人累得满头大汗,大胡子仍然在座位上悠闲自在地饮茶喝酒。令狐狸精不由得也替师父汗颜。这大胡子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大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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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师太三人各出了上招,却仍然无法伤及大胡子的毫发。大胡子无端地被搅了喝茶饮酒的闲情,终于有些怒了。陡然间身形晃动,左右手已分别拍了玉箫师太和立山圣母的穴道,随即怒喝一声“滚”,便将二位高手掷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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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才吓得腿都软了。他知道,大胡子把那两位掷出门外,是因他刚才说过,不杀峨眉派和立山圣母。现在他定然要将自己挫骨扬灰了!周云才冷汗涔涔,以二胡护身,面对着大胡子,一步步向门口退去。他知道,再过片刻,自己就将离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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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门外二胡声响起。大胡子皱了皱眉头。周云才却觉终于可以跨出鬼门关了,大呼一声道:“师兄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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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瞎了眼的老叫花颤颤巍巍地朝门口走来,路过玉箫师太和立山圣母时,狠狠飞起两脚,解开二人的穴道。不等二人站起身,老叫花继续朝门内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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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呵呵一笑道:“阿炳,你这个臭瞎子的功夫又有长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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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个老叫花正是周云才的师兄瞎子阿炳。阿炳淡淡地道:“再怎么长进,恐怕也难是你的对手。你轻轻一点别人的穴道,老叫花就需用尽全力方能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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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道:“明白就好!知道不是我的对手还来跟我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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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正色道:“岂有见你欺负我师而不救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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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呵呵笑道:“你师难道比那娘们更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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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脸微红,道:“少废话,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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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喝了一口茶,又饮了一杯酒,才道:“如果你能接我一招,就放了你们师兄。如果接不了,那就要委屈你给我拉一曲了。这个交易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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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不答,二胡一挥,朝大胡子袭来。大胡子一跃,从阿炳头顶飘过,直取他的后背。瞎子阿炳的背后仿佛长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身形未转,二胡已朝大胡子击来。大胡子叫了一声“好”,又一飘,已到了阿炳的身前,一拳当胸袭来。大胡子的身法是何等迅捷?阿炳的二胡不及撤,只得挥右掌来迎。拳掌相交,“砰”的一声巨响,阿炳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大胡子也被震得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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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阿炳明显落了下风,玉箫师太和立山圣母却同时叫起好来。敢跟大胡子对掌,那便是绝顶高手!大胡子也赞了一声道:“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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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站稳,阿炳已挥起二胡再次扑上。大胡子看准来路,径直伸手来抓琴轴。眼见五指已近琴轴,阿炳却用右手一拉弓,大胡子手一翻,换个方向又来抓,阿炳的二胡却也随之变换方向,右手又是一拉弓,大胡子只得撤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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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将一把二胡施展得徐速得间,疾而不继。大胡子纵然手疾眼快,却也奈何他不得。二人打到后来,出招越来越快,玉箫师太等人只能看到两人靠近又分开,靠近又分开,却根本看不清二人出的什么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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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和阿炳让众人眼花缭乱地斗了小半个时辰后,玉箫师太忽见两人陡然分开,大胡子重又坐下喝茶,阿炳则坐在大胡子桌前拉起二胡来。玉箫师太等人这才明白,阿炳已经在不到一招之内输了。但阿炳是如何输的,大胡子又是如何赢的,却没一人看清楚。真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玉箫师太等人又坐原来的位置,周云才恭恭敬敬地给阿炳端了一杯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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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拉的是《垓下歌》。他一边拉,一边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首歌是西楚霸王项羽败亡之前吟唱的一首诗,抒发了他在汉军的重重包围之中那种充满怨愤和无可奈何的心情。曲子则是阿炳自己做的。阿炳将这首歌拉唱得惊神泣鬼,悲壮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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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既罢,玉箫师太想鼓掌,却觉又实在不时宜。心想,不知阿炳口中的“时不利兮”,是否是指跟大胡子生在了同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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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胡子先鼓掌赞赏。随即又捻须笑道:“某年中秋,大胡子与阿炳会饮,大胡子令阿炳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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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无语,饮了周云才献的茶,站起身来,转身缓缓而去。玉箫师太等不敢久留,也随后走了,独留大胡子在香满坡继续饮茶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