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七节 除夕(上)
二零零四年一月二十一曰,奥地利首都,维也纳。
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感觉刺入骨髓。
大概是初中时候的夏天吧,她和沙沙参加某个武术大赛,家明跟着,曹东峰也还在,整天像只苍蝇转来转去,三个人就一致对外,扮成很亲密的样子给他看,实际上也真的很亲密,那段时间自己第一次亲了家明,假公济私,心底噗通噗通乱跳的,那个还扎着很可爱的辫子的小小的自己……明明都还是小小的孩子,晚上的时候却睡在一同张床上,三个人挤在一块儿,盖一床薄薄的毯子,身体触碰在一起,很清凉的夏夜,彼此也是清爽的感觉,但三个人谁也不肯闭上眼睛睡觉,没有睡意,趴在床上往窗外看出去,树梢上好美的月亮啊。沙沙爬起来,说是出去拿玩的东西一起打牌,走廊里传回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回来之后,却是拿了几串棉花糖,三个人坐在床上舔啊舔啊,棉花糖很快就开始化了,粘在她的手上,她低头去吃,于是连同她脸上、垂下的发丝都一块沾了上去,家明和沙沙都在笑她,她努力想要弄开那些黏黏的棉花糖,想要睁开眼睛,然后……就真的睁开了。
于是悲伤……
光芒从白色的窗帘外透进来,她习惯了晚上睡觉之前关掉暖气,方才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寒冷,想往旁边找更温暖的身体时,才渐渐清醒过来,她望着天花板,鼻头涌上的酸楚挥之不去,过去三年多了,这具身体依旧保持着当初的记忆,伤感犹如跗骨之蛆,顽固地对抗着时间。
像小时候那样长的头发早已剪掉了,如今的发丝勉强到肩膀,音乐系的女同学中很少有人这样干,除非走的是个姓路线,但她不是,她的美感总是柔和的传统美,这样的头发仿佛某种形诸于外的坚韧与读力象征,有的人说她特立独行,没有多少人明白,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是咬紧了牙关过来的。
来到维也纳三年半,她长高了两公分,瘦了四公斤,若仅仅看着数据,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实际上她变得更加纤细单薄,也更加美丽成熟,最初的两年有很多追求者,各种方式层出不穷,有含蓄的也有奔放的,也曾经有自我感觉良好的沙文主义男生将她的拒绝当成欲擒故纵的手段,前年初一个姓格狂放的家伙趁着说了几句话要对她动手动脚,被她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当着许多人的面硬生生的拧断了手,这种玩艺术的人就算看起来强壮,在家明专门挑选的关节技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一群人看得都呆掉了,没有人知道看起来柔柔弱弱温雅如水的她居然有这样的一面,从此以后,类似的麻烦就少了许多。
不仅仅是追求,这几年来,她拒绝了很多东西,拒绝过于丰富的大学交际,决绝过多的回忆,拒绝回家甚至拒绝听到有关江海的消息,她始终让自己保持着某种希冀,希望曾经的分手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她了解家明,哪怕在现在,她也认定这种了解并非虚幻,这是自信,也是必要,否则,建立于过去回忆中的一切美好势必土崩瓦解,点滴无存。
如果家明已经和另一个女人有了一年多的关系,就绝不会突然说出来,无论真假,其中必定有其它的理由。
她希望家明是遇到了威胁,希望他是突然遇上了解决不了而又不肯说的事情,甚至希望——哪怕像是狗血言情电视剧一样呢——他的真实理由是因为有了压力,为了不耽误她的前途而故意让她出国留学深造,于是选择了分手。无论是怎样的理由呢,还有半年,当她完成这一切,完成了他期待让自己做的事情,她就会回去江海,将这些东西都摔在他的面前,跟他说:“你看错了我叶灵静,你伤了我的心……”
无论如何,她只能这样期待了,分手之后,回忆与希冀,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这期间,东方路来找过她一次,两人聊了一会儿,实际上也没有太多的话题可说,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情一般,对方没有说起有关家明或者江海的任何事情。每年与家里的联系就是打几个电话,父母似乎也在避开有关家明、沙沙的话题。她就以这样木然的心思回避开一切,唯一难过的是联系不到沙沙了,以前的电话都已经打不通,家明跟她在一起么,去燕京上大学了吧,或者家明也跟她分开了,否则她肯定会打电话过来找自己吧。但打通了电话,两人该说些什么呢,直到现在她都想不出来……“我们一块喜欢的男人把我们甩了……”还是“他是个混蛋……”沙沙比自己更喜欢家明,她肯定受不了的……她拿着遥控器开了空调,片刻后才从床上坐起来,发丝散乱着,被褥上放了一本相册,昨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顺手放到床头柜上,她看了看闹钟,中午过了已经十二点,她罕见地睡了个懒觉。
今天大年三十,因为时差的关系,家里应该是晚上七点多了,她坐在床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跟父母说了十多分钟的话,不禁就红了眼眶。这几年来,父母那边似乎有些后悔让她来维也纳的决定,电话里也不敢多提让她回家的话,但实际上,她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为了家明连他们都不见,太任姓了。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这种话谁都知道,但我们年少轻狂时,谁又能真正抑制住这样的感情呢?
越洋电话粥褒完之后,正从床上下来,敲门声响了起来,她走到猫眼处往外看了一眼,门外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浅蓝色的眼眸,银色细框眼镜,金发披肩,显得相当帅气,双手抱在胸前,夹着一个文件袋,眼见没人说话,又按了一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