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连理篇二十
“这颗心,你们是从何处得到的?”尺素抚摸着胸口,那颗心在他胸腔里有力的跳跃着,感觉这久违的生气活息。
“这颗心是……嗯……一个你认识的人给我的。”凰陌在清越殷切的注视之下,坑坑巴巴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好的托词,只好含糊过去。
“即然如此,我死之后,这颗心便归还原主罢。”
尺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凰陌和清越都为之一怔。
“仙尊,您,您这是为何?”
他用手抚着胸口,蹙着眉的样子,那眼底的哀伤不可言喻。仿佛像是师父在那坟前静静立着,望着天际远方,这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怅然,带着凰陌依旧看不懂的情愫。而这两位瑞气腾腾的神仙并不是为了作为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存在着的,若是解释起来的话,师父是因为某个神秘的女子,而这个仙人之身的尺素,怕也是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本是位列昌黎神尊仙班下的一位道人,我之所以来到人界,为了赎过失之罪,因此要历经七情八苦,而最后一次便是情劫。我的第一世的作为长风,我的情劫却出了纰漏,这一个小小的错失,让我失去了心,而不得不转世再次历经情劫。”尺素缓慢道,他将自己的故事说着却半是隐含着的,他当凰陌不知情,但她真的很想扑上去告诉他,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对,就是一直等着你清荷,她为了等你,现在在蜀山的顶上,若是说起来她的现在的处境,确实只能说是很不好,如果他能将她的名字说出来,凰陌便打算将一切都告诉他。
清荷因为是神界出产的神树,自然是跳出三界之外,不再五行之中,不受司命管辖。大概谁都没能想到人界居然能重活了一颗神树,而且这棵神树横着长出了一只枝丫,干涉进了本来安排好的长风的情劫之中,本来长风历经了情劫之后,便会恢复仙身,而清荷的出现,将他的命格大乱,长风英年早逝,估计连司命都被这个发展吓得不轻,忙不迭的给仙尊再安排了一道轮回。
“我的情劫,本应当是杏儿。”
凰陌悟了。
难怪杏儿要对尺素死缠烂打,甚至不惜远走高飞,这不能怪杏儿单纯的只是被尺素给迷走了魂魄,而是杏儿本应当就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
在上一世,杏儿连出场的脸都没有漏,就被清荷这个bug导致了长风直接魂归黄泉,连影子都没见到,这一世终于好不容易顺着司命的狗血剧情安排上了,估计司命连一口大气都没落,结果尺素又没有心。
没有了心何来动心。
这样也就解释了杏儿为何这般的纠缠尺素,杏儿再怎么焐热怎么顺着
司命的剧情安排,两个人之间也没法产生爱情的火花,火花都摩擦不起来,这情劫从何而来?这样想想,作为长风命中的情劫,司命的人生剧本中,她怕是最凄惨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女主角了。
凰陌忽的对杏儿产生了隐隐的同情。
“我要去见一个人,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尺素道。
“她在。”凰陌忙不迭的拼命点头:“她一直都在等你!”
“你……?知道她?”尺素往前走了一步,来到凰陌眼前,苍白的面颊上交错着惊讶和压抑的喜悦,凰陌见他眼眸终于亮了起来,忽然想到她在树下时给自己讲到第一次初见长风时,她伸出来了个嫩芽,长风在无数次的失败和漫长的等待之中终于有了结果,那一刻展颜一笑,天光破云霭。
凰陌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哽。
清荷见到尺素的时候,她正当月升正中,雾霭渐歇,并蒂树已然枯萎,她作为树灵一直竭尽全力护着那最后一口气,此刻也却已经觉得身心俱疲,她行将死去,作为神界的并蒂树,她依旧要深深扎根在此,护着蜀山的纯正气泽。
今夜也许她便要真正的迎来灰飞烟灭。
并蒂树恍若一夜春风拂过,那树似是活了过来,明明是万物无颜色的冬季,本来腐朽干枯蒙着死灰色的树梢上忽的抽出数百只嫩绿的枝条,枝桠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霭光幕,忽的迸发出一朵接着一朵的并蒂花,傲然的在寒冬凌冽中怒放而出,而后一瞬忽的凋零,数万枚花瓣在风中肆意挥洒着,像是寻觅自由的鸟儿。
这是她最后的怒放,最后的欢喜。
周遭极致的安静,无尽的虚空来自天地,六道轮回就像是无尽的圆圈,长风身入轮回,连魂魄都会被洗涤的干干净净,连一丝回忆都不会想起,沤波起灭。自觉悟者了然,而她就是放不下。
但这数千年的时光倏然而逝,她也尽了全力等待,若是她有幸能化作一阵风,化成那雨,就等在万物之间寻觅着他,若是能在他舟车劳顿之下,为他驱散酷暑,能在他干渴焦灼之际,能为他献上甘露。她在风中呼唤他的名字,他不会知道,她自河水里流淌进他的身躯,他也不会疑虑,为何这风缠绕着他经久不散,为何这水尝起来甘甜中带着苦涩。
这风是她,雨是她,世间万物都是她。踏过千山万水,走过千难万险,为他一人而来。
尺素站在树下,抬起那血色的伞,对着那在树下微笑着的身影走去,她身体已经开始了泯灭,散成了点点光芒,她站在原地,生如幻灭,死亦是归途,她惶惶然的朝着尺素伸出手,明明只是个灵体状态,她什么都碰触不到,
但还是执拗着一寸寸的摸着他的脸颊,从薄薄的嘴唇到高挺的鼻峰,她气若游丝的抚着他的眉眼,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尺素声音微微哽咽:“我回来了。”
无数想要说出口隐秘幸语,都在那一刻忘记了,漫长无尽的路途,他们走了如此的长久。杯子扑落,虚空粉碎,参商不见,亦如朝阳明月。他失心为的是图留住千言万语,昭示赤忱本心,让友人能够将此心遥向寄于那女子。但友人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只能托付给了这两位小友,这两位小友不负所托,这一路又将心还给了他。
这一个过程,看似简单容易,却跨越了数千年之久。
而他也只能在最后一刻,见她一面,道一声:“我回来了。”
一念千年而非促延,千年一念而无剥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