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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定夺(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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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突击,不要去攻打王宫和府库,那里必然是要封存的。”莫户袧骑在马上,一脸的气急败坏。“你们蠢吗?给我去分割城区,抢占那些贵族府邸,那里面油水最多!”

“不要强暴女人,给我去拿东西,有钱了把女人买回来给自己生一堆儿子不好吗?!”

“不要乱杀人,这些人都是要送到汉地为奴的,杀多了将军会生气……但是反抗的,无论男女都给我直接砍了!”

“时间,时间你们懂不懂?安利号货栈上斗大的字你们都忘了吗?时间就是金钱!不用抬梯子了,那边就有圆木,给我撞门!”

“我莫户袧怎么就带了你们这群蠢货?!到底懂不懂我的话?!”

“兄长!”刀光火影,雪花血泊之中,满脸是血的莫户驴忽然一脸惊慌的从一个特别大的宅子里跑了出来。“我又闯祸了!”

“这时候你还能闯什么祸?!”莫户袧一脸的不耐烦。“赶紧把这个宅子给我清理干净,值钱东西一样都不能放过,门口上的铜字也要给我撬下来!”

“我刚才砍了一个人。”抱着自己兄长大腿的莫户驴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砍完了他才说他是安利号公孙大娘的义子……这不是闯祸了是什么?”

“什、什么玩意?!”骑在马上的莫户袧目瞪口呆。

“他说他是哑哑可虑的儿子,弥儒的侄子,安利号在高句丽的总上线,自己刚生下来就被公孙大娘收了当义子……”莫户驴几乎要崩溃了。“我是不是害了整个部落,咱们这次是不是一个五铢钱都拿不回去了?”

“王八蛋!”莫户袧拿着刀鞘劈头盖脸的就往莫户驴身上砸了下去,弄的自己亲弟弟满头满脸都是血。“这是能不能拿回去钱的事情吗?你要害死咱们莫户部吗?!”

周围人见状惊慌不已,诸如阙力等心腹更是赶紧上前死死抱住自家头人。

“我也是听兄长你吩咐,”莫户驴一把血一把泪的跪在雪地上解释。“不要耽误时间,谁敢反抗就砍了谁,我进去让他们都趴下,就只有这个人站在那里自顾自的说话,我一个不耐烦就剁掉了他一个胳膊,然后才听明白他刚才话里说的是啥……”

“你还怪我了?!”莫户袧愈发气急败坏。“人在何处?是死是活?旁边可有其他人?”

“就在院子里,还有气,不过听到这话的高句丽人不少,得有七八十个,应该就是专门等在这栋宅子里的……”莫户驴赶紧答应。

莫户袧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却是不由看向了自己的心腹阙力。

扎着发辫,浑身都是肌肉的阙力也是微微一怔,然后旋即反应过来,便立即拔出刀子领着人冲入了院中。

惨叫声当即响起,莫户驴也是陡然反应过来,然后也要转身冲回去,却又被莫户袧在马上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又老实跪了回去。

片刻后,又是一团青烟直上云霄。

“王宫刚刚扑灭,怎么那边也起火了?”刚刚入城的剧腾不由好奇指向了冒烟的地方。

“看看那边是谁,喊人去灭火。”公孙珣随口吩咐了一句,却又依旧向前。

而稍倾片刻后,公孙珣与剧腾已然是打着白马旗来到了高句丽王宫前,却是不由齐齐摇头……原来,眼前火势虽然已经被雪花和军士们联手扑灭,但砖木结构的王宫却早已经烧塌了,那高句丽大王和弥儒更是齐齐死在了宫中。变成半焦半糊的状态。

“可惜啊!”眼见着一具尸首上还戴着王冠,剧腾当即惋惜的不得了。“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这要是能把这个在位几十年的高句丽大王送到洛阳去,那可是名载史册的盛事,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可惜啊!”公孙珣也是看着一具尸首一时感慨。“没想到弥儒,还有那个路边的于畀留也都是有些血性的人,一个自戕一个自焚……不过亡国之人,还能如何呢?”

言罢,二人对视一眼,却又只好尴尬无言……死活说不到一块去,还能如何呢?

不过,稍顿片刻后,剧腾终究是没有忍住:“文琪!”

“剧公请言。”公孙珣立在马上,面不改色从容应道。

“高句丽怎么说都是本朝世祖(光武)册封的王爵,”剧腾咬牙问道。“是不是该依礼厚葬?”

“此言甚是。”公孙珣连连颔首,这倒是随手而为的事情,他也懒得再跟剧腾这些也没用,尚书台应当着重议论此战之善后!”

话到此处,崔烈稍微一顿,方才继续言道:“于我们客曹而言,此事终究是件天大的好事,高句丽乃辽地大敌,如今彼国陡然一亡,宛如人身陡然去一重负。自此以后,若是能够继续与扶余保持和睦,然后对三韩、沃沮、濊貊恩威并施,则幽州塞外的局面也就彻底打开了,辽东、玄菟、乐浪三郡更是可以休养生息。”

“不错。”一直愁眉苦脸的中都官曹尚书刘陶面上也忍不住多了几分喜色。“如今国家处处都很艰难,高句丽又与我们纷扰百年,是敌非友。所以不管如何,塞外五郡终究去一心腹之患,是件大好事。只是……”

“只是如何?”尚书令曹节认真问道。

“只是这奏章上说,高句丽四十万人口,青壮俱丧,贵族内乱,连他们的大王和王宫都被烧了,塞外几郡已经准备移其民入内了?”

“不错。”

“既如此的话,高句丽故地该如何处置?”刘陶蹙眉正色询问道。“若是彼国尚有生存之道,直接将纥升骨城以及高句丽国都划拨玄菟郡,再分一城让高句丽人兴亡继绝,以为属国,然后依旧让玄菟郡主管扶余、沃沮、濊貊诸族事物,岂不正好?可按照如今奏报上的说法,他们已经开始将高句丽余民子女分散安置了……别的倒也罢了,马訾水下游两岸熟地岂不是要荒废?”

“文绕公怎么讲?”曹节复又看向了刘宽。“您是当朝太尉,此事又事关边防,尚书台这里总是要听一听您的意思的。”

“我意……”刘宽拢起双手微笑言道。“事已至此,不必再有所苛求,不妨顺手推舟。”

“还请刘公细细道来。”

“当日朝廷划分玄菟郡,乃是专门为了连接扶余对抗高句丽,如今高句丽既然已经没了,却可以依旧连接扶余对抗鲜卑,我意不妨将辽东郡西侧直面鲜卑的无虑、望平两城划拨玄菟,辽水上游土地也可以复归玄菟,然后依旧以玄菟为边郡,行军事重托;至于马訾水下游土地,西岸自纥升骨城以下可以划拨辽东,这样辽东便可以免去兵事之忧,安心休养了;而马訾水东岸土地则可以划拨乐浪,并由乐浪郡专门负责经营三韩、沃沮、濊貊等小族……”

“不错!”

“妙计!”

“刘公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众人纷纷颔首认可……城市和老百姓虽然没了,但土地却可以分拆让三郡消化,而且这样的拆分方案又能让三郡各有专一职责,应该是目前最好的临时处置方案了。

于是乎,一众中枢大佬你一言我一语,又添了些细节,总算是将高句丽国土善后一事给弄出了一个大略方案,倒是可以上报给天子了。

但是,这还没完。

“既然已经议定了战后高句丽故土分割之事。”一直没开口的司空袁隗等到诸人议论完毕后才忽然言道。“那也该议一议封赏之事了吧?玄菟剧腾、辽东高焉……还有此战主将公孙珣,都可以封侯了吧?”

司空本就是御史大夫改过来的三公之一,理论上总揽天下纠察之责,袁隗这么一问倒也是合情合理。

“封侯有些过了吧?”之前还怀疑真假的赵忠忽然又凛然应道。“一个小小属国而已。”

“高句丽是敌非友。”刘陶依旧是迎难而上。“骚扰边境百余年,此乃公论。而一战灭敌国,又覆没四五万之众,焉能不封侯?!”

“刘公乃是中都官曹尚书,此事非你可论。”赵忠冷眼瞪了对方一眼,方才扭头看向了卢植。“卢公,你是吏部曹尚书,你来说!”

一直端坐在公房中,宛如木雕的卢植,闻言终于有了声音:“高焉、剧腾,本就是两千石重臣,又有灭国之功,自然少不了封侯之赏,可公孙珣却可再议!”

“我就知道卢公会举贤而避亲!”赵忠闻言微微一怔,倒是不由干笑。“比有些人强多了。”

“文琪之功如何要再议?”须发凌乱的刘陶当即蹙眉,也转身直面起了卢植。“子干莫不是真的在避讳?恕我直言,灭国之功,主将若不得公平赏赐,怕是下面上万将士们也有会怨言的。”

房中诸公俱皆无声,只是定定看着卢植,等他解释。

“我就不说他一个襄平令如何成了两郡联军主将了,又如何去的坐原。”卢植面色如常,缓缓言道。“毕竟高太守和剧太守都已经认下了。只说,他身为军中主将,居然坐视高句丽内乱,王室死伤殆尽,须知道高句丽王爵乃是世祖光武所赦……”

“卢公未免强词夺理了一些。”崔烈听到一半便不由皱眉反驳。“世祖册封又如何?早一百年就反了!之前十年间两次攻打坐原的难道不是本朝两千石边郡太守?之前二十年,吞并辽河上游数百里土地,逼迫我大汉放弃数座城池的,难道不是这个奏疏上所说的高句丽执政明临答夫?乃至于五十年前,高句丽大王联合三韩、濊貊围攻玄茨城时,狼狈向扶余人求援的难道不是我们汉军?百年恩怨,是敌非友,这时候说什么册封不册封岂不是自欺欺人?我不晓得卢公是何看番,反正我们客曹这里,早五十年就把高句丽当敌国来对待了!”

“不错。”刘陶也是抗声反驳道。“而且奏疏上说的也已经很清楚了,不是我们对高句丽王室无礼,乃是大军入城前彼国都中就已经内乱数日,他们高句丽六部的恩怨写的清清楚楚,王宫和高句丽王也是入城前被叛臣劫持着烧掉的……最重要的是,高句丽王族早在数十年前便被权臣杀的只剩一人,如今高句丽王族绝种了,难道也要怪到文琪头上吗?”

“他在奏疏中说如何就如何吗?”卢植也难得黑了脸。“天知道到底是何情形?!”

“不是他说如何就如何。”杨赐也是忽然开口言道。“而是两郡太守,军中上下都如此说,而高句丽那边却已经消亡殆尽,莫非要因为你我心中的无端猜度而无视辽地诸位的功劳吗?!”

“好了。”曹节适时喝止了争论。“就事论事,都不要动火气。卢公,大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高句丽是敌非友,此战是功非过,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我只再说一事。”卢植面无表情的言道。“什么‘高句丽青壮俱丧,忧其无所养,遂移高句丽残民入辽地各郡,各户养一人’……这是发为奴呢,还是充为民?奏疏上遮遮掩掩,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真有汉民愿意收夷人为家属?!何况是辽地五郡几十万户?!擅自尽发一国之民为奴,这算什么?!四十万人口的国家,少了四五万青壮,真就活不下去了?!跋扈一词,岂是对梁冀一人所表?!”

众人一时无言。

“卢公说的好!”一片沉寂之中,又是赵忠忽然言道。“既如此,就当把这跋扈将军槛车入洛,以示中枢不可欺!”

众人一片无语,而卢植虽然死死的盯住了赵忠,却终于是无可奈何。

“子干,”杨赐环视四周后,也是适时开口。“我们不是不懂得你为人师者对学生的期许,但是私心归私心,国事归国事,如今是你教学生的时候吗?文琪虽然行事有些操切,但如此情景下,惩戒他一人断不可为……惩戒他,要不要惩戒同在前线的剧腾?要不要惩戒他的直属府君高焉?两郡兵马尽皆受他统属,要不要一并惩戒?塞外五郡俱受高句丽夷奴,是不是也都要惩戒?朝廷给高剧二人封了候,又怎么可能拉下这位军中主将呢?‘非功不得候’,仗是谁打的?”

卢植心下黯然……其实,这正是他难以接受的地方!

作为一个幽州出身还亲自剿过匪的人,他卢子干怎么可能在意什么夷人发不发为奴?儒家经典里也没有那本书教他要把战俘供起来当祖宗。

他在意的是,公孙珣居然可以以一名县令的身份轻易调度两郡兵马攻打高句丽,而且还能战而胜之,还且还能在战后拿出战利品去拉拢整个塞外五郡的民心。

这些举动,或许眼前的一众帝国中枢精英都能想得到其中的不妥,但却又都觉得不太在乎……毕竟,又有谁能如自己这般清楚,自己的这个学生是个无君无父之人呢?!

公孙氏本就沿着渤海周边多有分布,安利号更是如此,而公孙珣这个无君无父之人到了辽东后反而是如鱼得水……辽东五郡,他岳父执掌两郡,从他能够调动辽东玄菟两郡人马去攻打高句丽来看,怕是这两郡也能被他轻易摆布,而偏偏他又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一万打一国,愣是能灭其国亡其种!

若是万一天下有变,这厮起了野心,那一举席卷整个塞外怕也是轻而易举吧?到时候,他卢子干算是什么?!

将来有一日,后世青史昭昭,他卢子干当日刻意所为又算什么?!

哪怕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难道就能问心无愧吗?!

一念至此,卢植当即就在尚书令的公房中豁然起身,他的身高在这么一圈人中简直是鹤立鸡群……当然,若是嵇康能知道此事的话,必然会乐意将这个比方拱手让出来的。

“封侯可以!”卢植扫视房内众人一圈后厉声应道。“但一码归一码,身为尚书台吏部曹尚书,我绝不会再放任这小子肆意妄为!”

“卢公的意思是……你要调文琪入洛?”刘陶当即一怔。“就近管教?”

“不可!”

“不行!”

曹节与赵忠几乎是齐声驳斥。

“还嫌上次闹得不够吗?!”赵忠毫不客气的瞪住了身旁的杨赐。“杨公也是这个意思吗?”

杨赐冷眼看了对方一下,却没有吭声……他是帝师,而且年龄摆在这里,若是曹节发问他还会回复一下,一个还没正式接管内廷权柄的赵忠并不足以吓到他。

“袁公,”曹节果然也开口了,却是对着袁隗说的话。“阳球已死,你们现在又看中公孙珣这把利刃了吗?”

“曹公放心,绝无此事。”袁隗低头应声道,然后复又转向了自己妻子的师兄。“子干,此事不妥!”

站在那里卢植居高临下的看着屋内众人,似乎早有预料:“那也不能让他继续呆在辽东!”

“这倒无妨。”

“立下殊勋,本就该有所升迁……”

“也不必升迁!”卢植冷冷言道。“封侯足矣!”

“焉有不是两千石的君候?!”崔烈一个路人都听不下去了。“卢公过激了。”

“年纪太小,焉有弱冠的两千石君候?”

“卢公,”刘陶也是无奈劝道。“以文琪当日在弹汗山的功劳,其实早就已经可以封侯了,当时便是觉得他年轻,然后有所压制……但你这是何苦呢?压得了一时,压得了一世?他今年二十有三,你压上两年,等到二十五,还能不给他两千石?!洛中各公族、侍中子弟,哪个不是年纪轻轻便两千石,与文琪的功劳比起来,他们算什么?!”

“是啊,世出名门,拜得名师,又是如此功劳,若还做不得两千石,何以服天下人?!”崔烈也是再劝。

“天下不得两千石者,只是一个公孙珣吗?”卢植咬牙驳斥道。“如何便服不了天下?等他二十五再做两千石又如何?”

“其实不妨做个边郡都尉,过渡一下。”曹节倒是又笑呵呵了起来。“此职务不显,等过两年再履任正职。”

“做个襄平令便能灭了高句丽,若是做了边郡都尉岂不是要再打一遍弹汗山?”卢植不由冷笑。“依我看,继续做两年县令便可,去赵国做个邯郸令就很不错,等到了二十五岁,再从内地郡国的都尉做起,若是依然出色,我又岂能阻他在三十岁前做得一任太守?”

崔烈与刘陶等路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卢植是对自己学生动了真怒!

这种安排,几乎是把公孙珣的仕途在‘合理’程度上压制到了某种极致!

曹节回头看了看赵忠,发现对方只能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又看了眼刘宽,却发现这位海内长者居然已经昏昏欲睡,便不由在心中一声长叹……两个老师一个不闻不问,一个却又努力压制自己学生的仕途,反倒是让自己和赵忠无处着力了。

也不知道破石在辽地过得如何?芷儿又有没有跟赵忠的侄女起冲突?

“既如此,”努力摆脱了这些繁杂念头后,曹节忽的断言道。“大略便依此次论事而定吧!劳烦各部尚书行文,然后直接交与黄门监赵常侍,请他带入北宫,由天子决断!”

众人旋即散场。

一白日轻易过去,到了傍晚,卢植面色阴沉的走出了尚书台,往铜驼大街上而去……周围同僚无一人敢多言。毕竟,平日里不发火的人陡然一怒才是最可怕的。

当然,有人却不怕。

“子干!”铜驼街上,太尉刘宽笼着袖子,笑眯眯地朝卢植喊了一声。

卢植微微一怔,倒也是老老实实的跟了过去,二人一同钻进了刘宽的那辆牛车,然后由着刘宽家中的那名老仆驱赶着老牛,晃晃悠悠的往刘府上而去。

而到了刘府,进了堂上,二人也不专门摆开宴席,只是在两把太尉椅中的高脚几案上摆上了一壶酒,两个小菜,两个杯子,这才就着堂中温暖的地龙说起了闲话

“子干今日失态了。”刘宽虽然是笑眯眯的,但一开口倒也不客气。

“不如文绕公万事宽以待人。”卢植依旧显得心情不渝。“万事皆不动容。”

“算了,且不说此事,”刘宽端起酒杯来一口而下,却依旧笑道。“你可知我去找你时,是从何处来?”

“不知。”卢植也是端起酒杯一口而下。

“我刚从北宫出来。”刘宽倒也毫不遮掩。“子干只知道在尚书台以文琪老师的身份强行拿捏住诸公,却不曾想过天子才是定夺之人吗?”

卢植登时一怔,连酒杯都不及放下,却是愤然问道:“文绕公是说,赵忠直接在天子面前改了尚书台的决议?!”

“赵忠怎么会改呢?”刘宽登时一笑。“他可是与赵苞赵太守势不两立的……进言夸赞文琪的,乃是张让张常侍。而天子听闻奏疏中所获高句丽财物将有三一之数奉与洛阳,也是大喜过望。”

“自欺欺人!”卢植气血上涌,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自欺欺人!”

“还是那句话,子干今日失态了。”刘宽不禁缓缓摇头。“而且你也不必为此心忧,我因为早有预料,所以今日午后专门留了心,去面见了天子,并当场与天子直言,文琪乃是我的学生,正有意打磨于他,所以天子也是没做更改,文琪依旧封亭候,改任邯郸令!”

卢子干这才松了一口气,复又看向了刘宽:“倒是文绕公先见之明让人敬佩,文琪也确实需要打磨一二。”

刘宽缓缓摇头,不置可否:“我非是为文琪才进此言,只是见子干气血上头,数十年涵养今日尽丧,不想让你失了分寸,这才去面见天子的。”

卢植不由一滞。

“至于说文琪征伐高句丽一事。”刘宽复又言道。“子干可知道,数月前文琪曾有信与我?”

卢植愈发茫然:“莫非他在信中与你有所征询?”

“是有所征询,却也不是高句丽一事,但此时回想,也不能说不是高句丽一事。”

“这倒是怪了。”卢植不由低声嗤笑,然后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到底怎么讲?”

“文琪在信中问我的乃是张俭张元杰的事情。”刘宽从容言道。“不少人都知道张元杰这些年流落塞外,却不晓得他正是受了公孙氏与安利号的庇护,在襄平闲居教书。”

“公孙氏与安利号势力遍布塞外,这个我倒是早有猜度。”卢植愈发摇头。“塞外孤悬,一家独大,怎么可能没牵扯!不过且不说这个,他问张俭何事?”

“他问我为何张俭昔日锋芒毕露,今日却又浑浑噩噩,万事沉默?”刘宽直言不讳。

“那文绕公又是怎么答的呢?”卢植不免追问道。

“我并未直接作答,而是与他说了范滂的事情。”刘宽一边说一边也是不免怅然。“当日张俭望门投止,被他牵连到破家灭门的人不计其数。而同为党人,范滂的行径却与张俭截然相反,下令逮捕他的诏书到了县中,他独自去投案,县令想扔下自己的印绶,助他逃跑,他却以不愿连累任何一人而情愿去死。”

“文绕公的意思是说,张俭当日年轻气盛,连累那么多人,如今多有自责之念?”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宽缓缓摇头道。“我想给文琪说的,乃是范滂被逮捕入洛处斩时交代给自己儿子的那两句话。”

卢植博闻强记,所以当即恍然若失。

“范滂拜别老母后对自己儿子交代道:‘我希望你以后作恶人,可是天底下却没有教儿子为恶的道理;我希望你以后行善,当一个道德君子,可是我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就是做道德君子的缘故,所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教你!’”话到此处,刘宽难得有些黯然。“于是,我在信中对文琪说,张元杰如今怕是和当日范滂差不多的,也是世道艰难,乾坤颠倒,所以不知道该教别人为善还是为恶,好在塞外所有人都跟他没关系,可以索性不说……”

“文绕公其实是想说,你其实也和范滂一样不知道该教他公孙文琪为善还是为恶吧?”卢植不由一声长叹。“为善没有好下场,为恶却不是老师该教的,所以你也只能在信中写一写别人的故事了!不过以文琪的聪慧,大概也是收到刘公你的教诲了……正如我今日也是承蒙教诲。”

话到此处,卢子干站起身来,走到堂中,然后恭恭敬敬的朝刘宽行了一礼:“刘公,正如你所言,我今日过于失态了。”

“子干。”刘宽起身扶住对方。“我没有苛责你的意思,但你也不必对文琪他们过苛。若是整个天下被我们这些长辈梳理的干干净净,万事清明,而文琪他们依然还有邪念,那自然是他们的过错,当老师的自然也要严厉督导。可是,若我们自己都没有这个世道理清楚,以至于为恶者青云直上,为善者死无葬身之地,那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学生这样那样呢?”

卢植缓缓颔首,却又摇头问道:“可若如此,文绕公为何又要到天子那里助我一臂之力,压制于文琪呢?”

“还是那句话……”刘宽不由失笑。“天底下哪有老师要放纵学生为恶呢?公孙氏在塞外独大,文琪又是个有本事的,放任他在塞外折腾,怕是天下太平之时都能被他弄出一个国中之国来,我身为汉臣,又怎么能忍呢?而若是如公孙伯圭这种水准,也就随他去了。”

卢植一声感慨,不复再言,二人各自坐回,也是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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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滂将就义……其母与之诀。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养,滂从龙舒君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谓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时年三十三。”——《后汉书》.党锢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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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家说个真事……昨晚上写的不满意删掉以后,心里特别惭愧,总觉的自己太坑,对不住大家,尤其是之前还有sao瑞君的半盟打赏和编辑给的大推荐位。于是夜里做了那种特别有紧迫感的梦,就是不停被人追,被人撵,总是迟到什么的……昨天具体而言是梦里房子一日日到期,却没钱交房租(笑)。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梦里画风一转,变成了我被人砍……一群人抓住我砍掉了我左手,说留着右手接着码字……醒来以后一下子罪恶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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