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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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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抵是有得有失的,在我与初恋的“情路”顺遂了些的时刻,却同陛下微妙疏远了几分。

三日之后,陛下终于给了我一份差事,还是我主动去讨来的:将一份名单给茗香阁的掌柜的送去,而后将厉轩安置到别处去。

厉轩如今身份上已死,又身有残疾,司程等人还在芍药山庄,直接将他接回来反倒是害了他。可见死不救实在让人良心难安,给他安置个略好些的去处,至少省去他被奴役之苦。

我兴致勃勃,以为终于可以和陛下多呆一会了,殊不知他却径直吩咐着:“办完事莫要在外头逗留,让季云卿同你一伙去,天黑之前要赶回来,到我这知会一声。”

我一愣,嘴边的笑收敛了去:“哥哥不去么?”

陛下似笑非笑,起身出门,顺道应了声:“我就不去了。”

我站起身,无意识跟着他往外走了两步,“可是……”

到底是想不起有什么不妥的,陛下也没有因我的话而回眸,遂止了步伐,怔怔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良久,转身,依言去寻季云卿。

两人合计一下了上路,主要是带上了银子和零嘴,还特地准备了个袋子挂在马背上,以备不时之需。

季云卿驱马走在我前头,偶尔走得快些,不晓在哪里摘了野果,便才折回来问问我能不能吃,袋子里不知不觉攒得鼓囊囊的一包。

兴许是觉得这么多果子够吃了,他才过来与我并驾,心情大好的模样,唇角始终都扬着。

我瞥他一眼,深深忧虑:“一会到集市里头,你可不要瞧着吃的了就不管其他了啊。不然办完事我还得去找你,哥哥让我们天黑之前回去。”

他过了至少三息的时间,才应我:“嗯。”

他应得不走心,我听了忧愁一阵又觉得无法,只着紧驱马前行。

心里压着任务的重担,我都没心情游山玩水,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除却偶尔的鸟鸣悠扬和哒哒规律的马蹄声,再无其他声响。

季云卿一手抓着个野果把玩,慨叹似的:“好生安静。”

我左右望望,附和着道了句是。

“今个怎么不说话了?”

我指着自己:“你说我?”

季云卿转向我:“平时不是很能说么?”

我不乐意了,夹了下马肚,稍稍提速超过季云卿半个马身,“我又不是长舌妇,做什么没事也要念叨。”

他似乎歪头觑了眼我的面色,又默默跟上来与我并齐。

季云卿这个起始的表现让我很是受用,以为他突然开了窍,能在我心情不好地莫名其妙的时候破天荒地说两句软话。然他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得却是:“倒是有件事可以说的。”

我提不起兴致,但还是捧场:“什么事?”

“你可曾想过,近来撞鬼都是我帮忙驱的,等过阵子咱们分开了,你要如何是好?”

我一顿,着紧起来:“你要走?”

我以为我跟着陛下,季云卿也守着陛下,咱们是不会分道扬镳的,故而根本没担心这样的事。可我到底是不懂天师这个职业,他说要分开,那说不定就是会分的。

季云卿咬了口野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是觉得,你还是自己动手,方可丰衣足食么。”

“你又想教我?”我倒不是没想过,自己能驱鬼,我也能有底气些。但鉴于上次好奇心上来,把自己活活作成了这样,我真不敢继续作下去了。关键也没法对陛下解释,指不定还得拖季云卿下水,同我一起受罚。

他可能没听懂我上扬的语调的含义,慢条斯理:“你喊我师父我就教。”

我忍了忍,面无表情:“之前不是你要认我做师父,怎么隔这么几天我就要降两个辈分了。”

季云卿道:“因为我近来也发觉了,你除了体质特殊,天师这一行门槛都没摸着,如何教我?”

我竟无言以对。

“恕我直言,我从来就没打算入你们天师这一行。”

季云卿长长唔了声:“那你可以打算一下。”

斩钉截铁:“我不打算。”

“所以,鬼你还驱不驱了?”

“……”

实话道,我不想跟灵异鬼怪扯上关系,尤其仙冥两界即将乱得不可开交,做什么要去蹚浑水。早在听闻仙冥大乱之事时,我也就料到了:皇室承受来自心怀不轨鬼神觊觎,那么作为天镜宫的天师,季云卿等人自首当其冲。难怪前世之时,他的死因始终不曾为人知晓。

我是个惜命的人,只想着若是当个凡人,对鬼神并无威胁。蝼蚁一般的普通人,谁会多瞧我一眼,自然也就没了性命之忧和种种麻烦。

可季云卿说得也对,我已经听得到,看得见。如果不会躲,被鬼神发觉,便只能任人鱼肉,这日子还要怎么过?

真是万般纠结。

最终,我虽然没喊上季云卿一声师父,却还是用三只烧鸡换了一张驱鬼配方,惴惴不安揣在了怀里,打算回家想清楚了再看看。

到了茗香阁,我按照陛下所说,拿出信物给掌柜过目后,被人请到了雅阁。

自打前世进了芍药山庄,我就没正儿八经找人办过什么事。有人撑腰了,我在一边插科打诨还行。要自己一个人顶着,那感觉自然不一样,拘束了许多。

茗香阁是陛下自己的势力,与朝堂暗线无关。那掌柜虽不曾见过我,却知道我与陛下的关系。一张方正肃然的脸愣是端出一派含笑的和气来,生怕半分亏待。

我曾听陛下说做茶的生意,便单纯的以为是做买来卖出的事,可这份名单是交到掌柜的手里,他若仅仅是个商人,又哪里承得起这样的任务。

这世界着实是越活越复杂,我前世的二十多年也不知是如何浑水摸鱼地活下来的。心里戚戚然,从头到尾没和掌柜多说一句话。闷在房间里,叫人准备好纸笔之后将名单写下来,并按照陛下的意思转托厉轩之事,就匆匆告辞了。

鉴于季云卿按照之前答应的,在办事的时候格外安分,故而等事情办完,咱们又还有时间剩余,便答应了陪他上街买些小吃。

我对吃食的热爱不过中等,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肚子渐渐鼓囊,也便没剩多少趣味了。季云卿一副纤瘦的骨架,也不晓得自哪里装下这么多吃的,始终不显惫态。见他还在温吞吞喝着茶汤,而我实在撑得慌,便与他知会一声,走一趟对面的店铺,随意逛逛消食。

进门的时候没看牌匾,进屋之后方觉街道上的喧嚣气息一下淡了,颇具格调的红木架上摆放着形态各异的玉器,遥遥琴音袅袅,高雅且淡薄。种种细节,印在我眸中,独剩了“昂贵”两个大字。

正要退出去,门边亭亭玉立的女子早莲步轻移迎了上来:“姑娘可是要瞧点什么?”

她笑得温柔而亲切,叫我心中极大的引发了好感的共鸣,霎时镇定了许多。慌个什么,我如今也算半个有钱人了好么。

于是朝她一点头:“我想看簪子。”

女子款款微笑:“是要送给心上人,还是买给自己呢?”

我脑中过了一遭季云卿,顺带又想到我给他送个簪子的画面,打了个冷战:“给我的,给我的。”

她点点头,在前头引路:“姑娘随我来。”

我便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店铺从外面看并不算大,自前屋走过,经过数道走廊兜兜转转,方觉里头别有洞天,此间小屋竟然四通八达与主街最繁华之处的络绎阁相连。

女子见我惊讶,回过身来同我解释:“邻街的小店主要是收购和卖出大件、相对粗质的玉器,主店方出售玉簪成品,姑娘瞧着便是个有福之人,遂我才自作主张将姑娘领了过来。”

她面相亲切,又总是含笑。一句话落在心头就能让人信了七分,况且这也不是大事,我也并未道什么,点了点头。

一直萦绕于耳边的琴音不知何时由远及近缓缓明晰起来。待得绕过最后一道耳门,视野徒然开阔。溪石流水,草色青青,一花一木看似自然清新,实为精妙布局,隐隐透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之感。草色环抱之处,立有一四角凉亭。

我为琴音指引而回首,远远得见凉亭之内一抚琴男子白衣翩翩,墨发为玉簪束起。清风徐来,衣袖曼动,其低首抚琴之姿,简直惊为天人。

不知不觉看得有些出神,为身边女子低低浅笑惊醒,意有所指:“这位是我们的阁主梨弦。”

我点点头:“他簪子挺好看的。”

女子低笑一窒,仿佛被呛到般捂着唇,涨红了脸咳嗽几声。

琴音便随这几声咳嗽缓缓而止。我稍通晓些音律,晓得这不是我们打扰了他,而是一曲毕了,自然的收音。

女子却以为是自己失态打扰,匆匆低下头,朝凉亭中人一福身。我做鹰犬做惯了,对她的诚惶诚恐理解得透彻,不由也随之微微颔首,以作叨扰的歉然,随后匆匆离开。

……

络绎阁的名头,即便是在我们那乡野之处也为人相传过。虚无的名头不提,整体上可用两个字概括:“有钱。”

四个字:“格外有钱。”

我走到主殿的展览柜前,眼睛都有些发直。一来是这些饰品的玉质成色与品样皆是上上的精品,好看得紧,我乡下来的,压根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二来是这个价钱,一下下锤地我心口发疼。

算一算我的零花钱,当还是买得起的。就是跟着我爹抠唆惯了,一个耳坠顶一年的饭钱……这谁舍得啊!

正打算开溜,后院传来些许动静。侍从们皆往两边退了几步,躬身行礼。有人打帘走进来,走的是世家公子的派头,纵然众星捧月,举止神态之间却宁和内敛。我瞧清他的衣饰,便也不说什么了,低头继续去看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玉簪们。

二楼还有雅阁,我适才亲眼看见两位官家小姐上楼了,想是贵客,这位阁主又刚好在此,便出来接待一番了罢。

“姑娘可有看中之物了?”嗓音温和,自我身侧传来。

我抬头,迎上一双墨色浓重、盈盈含笑的眸。

老实说,这位梨弦阁主的容貌算不得顶好的,唯有举止之中平和似水的温柔气质给人以舒心之感。且而那双时刻含笑的眸,惑人得厉害,浅浅凝望的时候,便会叫人生出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我思忖了片刻,委婉道:“东西虽好,却没有格外合眼缘的。”

自打他过来找我说话,我心里便暗自打鼓,想怎的没将季云卿带过来。

我记性不错,前世季云卿的院子里头布了阵法,我虽然看不懂,却记得那格局。方才看那凉亭后院,分明是有三分相似之处,给人以玄妙之感,不然那琴音又是如何隔了这么几个院落传到临街的小店去的?

他若单纯是个通晓阵法之人也便罢了,这么来同我搭话,我心里还真是虚得厉害。季云卿说过我体质特殊,也不晓得是几个意思。

阁主轻笑着:“唯独难求的,便是这个眼缘了。”

我干笑两声,不管他过来找我搭话是什么意思。可糙汉子也就罢了,我是真不晓得如何同这样精致又温柔的人打交道,说什么都不自在。

他像是看出我的拘束,比了个请的手势让我继续挑选。自个则往后退了两步,偏首朝后唤了声,未多久便有人呈着一方木盒端到了他的手边。

我佯装看着展示柜上的东西,其实心神全在他身上。其实按理有陛下与季云卿的珠玉在前,我瞧他自可以做到不为美色所动,可怪的很,他这人身上有蹊跷,就是愈瞧便愈收不回目光来!

嗳,谁在街上看到美人还不着紧多瞧几眼呢?

一个不查,被撞见了我偷偷拿眼瞄他,梨弦也不觉唐突,坦然朝我微微一笑。我还来不及羞愧地移开胶着的目光,便见他随后伸手抚上发上的玉簪,指尖如玉合拢轻轻抽离,墨发犹如绸缎般倾泻而下……

我愕然,也猝不及防被适才的一幕撩到了心尖,往后退了步,小咽了下口水。

散发的美人将玉簪搁置入盒,轻轻一个眼神示意,那呈着木盒的侍从便朝我走了过来。

我有点慌:“这……”

“既然合姑娘眼缘,梨某也不好夺人所爱。”

我更慌了:“阁主哪里的话,这玉簪原是你之物,怎会是你夺人所爱,我不过随口一提……”

“但凡是我络绎阁所有,便都是可交易的,这玉簪乃我闲来随意挑着试试,姑娘喜欢,自然是顾客至上。若是姑娘不喜经人之手之物,我自会差人再做个一模一样的。”

不愧是生意人,一番话说得我个原本不大想买之人,都觉得我要再不买就是不给人脸了。

适才还被美色蒙蔽的我,如今有点郁郁:“不晓这样一根玉簪价值几何?”

梨弦微微抬手,门口立着的侍从皆撤了下去,他拂袖坐下:“我只要一件事物。”

我自然静观其变:“阁主请讲。”

他朝我弯眸一笑:“姑娘的闺名。”

我一愣,随即在他的注视下,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这这这……我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被勾搭了么!我都没想到自个这样大的魅力,打娘胎里来头一遭啊,叫我如何镇定得下来!

就在我在矜持与不矜持之中徘徊,拒绝与不拒绝中犹豫的间当,有个煞风景的施施然从后门晃进来,估摸是听见了我与梨弦早前的话语,过来之后便站到了我身侧。一伸手挑开木盒,往里头打眼瞅了眼玉簪,认真道:“犹豫什么呢?挺值的,换了罢。”

分明是一样的如画容颜,一样的锦衣华服,开口之后的画风竟会有如此之大的不同。

我略感神奇,拨开了季云卿挑盒子的手,顺带不客气瞪他眼:“阁主客气了,既然是要交朋友,我又怎好占你的便宜。原价如何,我买下便是。”

是不是强买强卖我也不追究了,左右簪子是好的,这美人计也施得我颇为顺心,若不是季云卿搅局,我还能更飘飘然一点,花钱不就是图个乐呵么。

梨弦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果真不再多劝,让人下去算账了。这么一来我也算知晓,他这美人计怕是坐实了。

谁让人家生得好,我竟还没觉得多不悦,到底是个不相干的人。生意人么,套路都差不离,就是没谁有他这么好的资本。

做完这单生意,梨弦又陪我说了两句话,便上二楼去唬其他姑娘去了。

账房先生问了我的名字,下去给我找零,因为这样珍惜的物件,每一笔都要记录往来。侍女又呈了上等的茶来,我喝了两口后才想起来心中犯难。

簪子是好簪子,问题是男子用的,给谁呢?

我瞅了瞅季云卿,见他正漫不经心扫视着展示柜上的物品,便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季云卿近来好歹是能听进去我说话了,过一阵后慢悠悠晃过来。

“你坐下来,把头低下来。”

季云卿瞅我一眼,又听话照做了。

我将玉簪给他戴上,见他迟迟没有抬头,下意识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嗳,还真不错呢。”

楼梯上传来一声低笑,梨弦扶着栏杆俯视着我:“谷雨姑娘真豪爽,这是你家的小相公么?”

季云卿自然也没能将梨弦这么个生人放在眼里,由我捏着他的下巴左摇右晃后,不仅丝毫没有抵抗,还乐滋滋仰着头问我:“真好看?”

“那可不!”我松开他,“这可是我一眼挑中的。”

梨弦这回上去拢共都没有半刻钟,想来也是速战速决了。季云卿忽略了他,我总不能学着一样目中无人,便应:“并不是,我们是邻居。”

梨弦未再开口,神情却似半点不信。我领了零钱,想着反正此后要随陛下上京,从此江湖不见,他误会了又能怎样,便没往心里去。

收拾收拾好东西,同着季云卿走了。

一路上,季云卿心情好得匪夷所思,都不再去寻那些野果,安分守己驱马前行,还非得走我前头。但凡我喊他一声,回应比平素的漫不经心快了数倍还不止,眼眸里都带着光。

于是我算是明白了,他除了爱吃,还……爱美。

知道真相的我,内心很是复杂,想起当初他陪我赏了一天的新衣服,心情更加微妙。

差不多黄昏之时,我们赶回了芍药山庄,寻遍院落无果,问了守门的老伯方知陛下正在不远的竹林乘凉,遂又马不停蹄赶过去。

竹篁幽静,夕阳斜渡,与那青翠的边缘染上一层金黄。陛下一袭雪衣坐于石台之上,面前架着一火堆,火上一锅螃蟹熟得正好。

陛下想是听到脚步声,开口:“回来了么。”转身,似是想要招呼我们,“螃蟹刚好熟了。”眸光倏尔定格在季云卿的身上,话音截止之处,像是还有剩余之语,又好似没有。良久,方移眸开去。

我晚上只吃了些野果,这会子正是肚子难受,拎着裙子小跑几步,竟显得比季云卿还要积极几分地凑到了陛下的身前。

“哥哥亲手做的?哇,我尝尝!”虽然不过是拿清水煮一煮,可咱们这种吃现成的,自然还是要给捧一捧场的。

陛下夹了只大的搁在我碗里,“烫,稍微凉会再吃。”

我应了句是,瞧着陛下又给季云卿夹了只,淡淡问:“事情都办好了吗?”

“只是跑跑腿,自然出不了乱子。”

“献城可好玩?”

我长长呃了一声,望望季云卿,他回避了我。我只得如实:“挺好玩的,我从前都没见过这样的玩意。”

陛下许久都没有再吭声,直至我迫不及待试了试螃蟹并不很烫手,准备开吃的时候,轻描淡写问:“可给我带了些什么东西?”

我一愣:“没……没有啊,哥哥你怎的不早说?若是需要什么我改日去给你买好了。”

陛下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晚上吃蟹不易消食,吃着一个就够了。”

我眨了下眼:“可我还饿着。”

陛下眸光冷冷扫过来:“那就饿着。”

“……”季云卿站在局势之外,独善其身,默然吃蟹。

……

我也不是个傻的,瞧得出来陛下此番不悦,乃是因着我给季云卿买了东西,却没给他买。

其实天地良心,我买下簪子之后,原是打算给他的。可坏就坏在陛下有洁癖,万一日后问起来,说这簪子曾给他人佩戴过,指不定我半点讨不着好不说,还得受一阵冷眼。

另外,若是给季云卿送了簪子,再额外买根送给他,差一些的肯定不行,可更好的……整个店里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根了,这还能怎么挑?

陛下便就是这样难办的。

大晚上的,我饿着肚子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床头的灯摇曳几番应景的熄灭了。

我坐起身,已然没太大反应的翻到火折子,重新去将灯点上。

这院子附近有个女鬼,像是个不会说话的,经常喜欢杵在叫人觉得意料之外的地方:譬如房梁上和树梢上。我第一次能瞧见鬼的时候就是看到了她,方晕了过去。

季云卿驱过几次鬼,她每次都先走得远远的,隔日又绕回来,像是认定了季云卿不会伤害她,也晓得了我能瞧见她,便总在我面前晃悠。

可就是不说话。

我点上火折子,将陛下送我的蜜饯翻出来吃了两颗,一面心疼这么个好东西给我拿来殿胃了,一面瞅窝在墙角僵直站着的女鬼好几眼,折回床上。

没躺下,而是翻了翻衣裳,将季云卿给我驱鬼的法子拿了出来。

里头写着两种方式:一则借助外力,调配种可随身携带的避鬼的香包出来,再给他附着相关阵法在上头,便可保个一年半载,再久效果便不好了。

二则便是自己习术。季云卿难得贴心了一回,不但是将基础术法的法决写上了,铭刻避鬼阵法的法阵亦写上了。

我对着那张纸仔细看了半天,每个字都能看懂,可拼凑起来,这些个法决要怎么弄?我可是零基础之人。

我无处下手,坐在房内,被女鬼久久盯着也觉瘆得慌,便要出门透透气。

呆在庭院内怕吵着别人,遂往旁近的竹园里头走了走。赶巧遇着个“人”,无比惊悚地平躺在院内小池的水面上,像是休息。听着声响睁眼,面色微变,霎时便从水面弹了起来,直直往我飘来。

“妞儿!妞儿!”她连声叫着,仿佛遇着了亲人,径直扑到了我的怀里。可惜咱们阴阳相隔,她扑了个对穿,只得在我面前飘来飘去,“你可怎么回事,没有大碍吧?!”

我起初是被吓到僵直了,只待她一开口,那独特的软绵绵嗓音飘来,我便只剩了诧异,“原来还真有长得好看的鬼。”

她满脸的担忧一顿,神情得意起来,在我面前扭了扭腰,又捋了一把刘海儿:“能瞧见了?”拍拍自个的脸蛋,慨叹似的,“我若是平素闲得慌,照照镜子也能度日了,你没事可以多瞧瞧我,准亏不了。”

我咧着嘴无声的笑,同她一比,我那点小臭美简直提都不敢提。

萱铃又飘过来,美人到底是不同的,我看她在我身边上下飞,竟没觉多恐怖,还真挺好看的,跟仙子似的。

“我同你说正事儿呢,你怎的被个鬼缠上了。”

我正歪着脖子瞅她,闻言一愕:“什么鬼?我身边不就只有你跟得久点么?”

她啐我一口:“我找你就是想说说话,顺带托你给我烧点纸,心思纯洁无暇好么?”她着眼望向我来时院子的方向,低低忧虑道,“缠着你的是个老鬼,身上红尘气息浓地过了头,她往你房间里一杵,我都不能进去。”

我不懂他们鬼的世界,就问:“什么意思?是说她不是好鬼吗?天师看不出来吗?”

萱铃在我身边晃久了,自然知道我身边还有个天师。摇摇头:“倒不是,我是说她这样的容易变成恶鬼,红尘气息浓成这样也不像是打冥界走过,喝过忘川水的鬼。这年头又不太平,鬼差都罢工了,我都没法去找人帮忙,寻常鬼靠近便容易给她感染的。天师哪辨得出来呢,方活了十多年后生,哪有我数百年的阅历!这事还得靠眼力。”

“那她可是有什么放不下?执念导致的?”

“这又是你从话本上看来的吧?她就是没给鬼差拘押了去,不是凡界的东西,又没喝忘川水,在凡界呆久了,就变质了。”

我讪讪:“原来是这样。”一顿,“给她烧钱有用吗?”

“我以为你还是尽早离开这个山庄较好。”她原本在我面前飘来荡去,不晓得是瞧见了什么,忽然就不动了,睁着眼,“你怀里揣着什么?”

我低头,将季云卿给我的驱鬼法决拿出来,如实跟她说了。

萱铃沉思了许久,“你要修鬼道?”

我:“啊?这是季云卿给我的法子,他是天师呀,修的是鬼道?不应该是仙吗?”

她捏着下巴皱着眉:“天师不过是个噱头,里头牛鬼马神多了去了,有修仙的,也有修鬼的。凡界清气稀薄,又沾染红尘,能修成功的几乎没有,没了往后阵营的担忧,修什么也算不来大事。”围着我绕了圈,“你是难得一见的阴盛阳衰,命格过硬的体质,修鬼道再合适不过。只是凡界要乱,你这个时候修鬼道,怕是不好吧?”

萱铃句句话都戳着我的心坎,可不是么,“那我这经常会撞鬼又要如何是好?”

我以为她会说服我,殊不知她犹豫了一阵,竟点头:“说得也是,那还是学罢。你届时低调些,不出来与人作对,当也没人揪着你不放。”

萱铃说她百年阅历,与我也没有利益冲突,我以为她的建议是很中肯实用的。便没再迟疑,一抖法决拂袖坐下,仰起脸望她,期待:“那鬼大人你教教我吧~”

这一声鬼大人唤得她心情舒畅,也没提师徒之事,在我对面漂浮着盘腿而坐:“嗳,我倒是能教你,可我也是有正事的人呀。”

“我往后每回来上课,都给你烧纸钱如何?”讨好朝她笑,“您不是说进来鬼市物价哄涨么”我从口袋拿出几个银锭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我有钱呀。”一挑眉,“养你!”

萱铃直笑,末了,一字定音:“妥。”

我至此,正儿八经开始习鬼道。

习鬼道者,极阴极寒之物都对修为颇有裨益。我想起季云卿总在寒潭水底休憩一事,心底疑惑这才解开。

隔日,我跑去寻陛下,将女鬼一事同他复述了遍。

陛下不咸不淡嗯了声,眸光都没从书册上移开,“那今日便收拾好,下山罢。”

我道:“那芍药山庄不查了?”

“已然了解地差不离了,人心一事总是瞬息万变,往后数年便让人跟随监视即可,若有动作我自会知晓。”一顿,翻过一页,“若置你安危不顾,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我听他说这样的话,又瞅了瞅他的面色,不确定他气消了没,挨过去给他倒了杯茶。又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侧,“哥哥昨个可是不痛快了?因为我没给你带东西?”

陛下没吭声,又翻一页书。

我只得将那日遇见梨弦的事同他说了,尤其强调了梨弦解发那一幕,摆了个你懂的眼神给他。

陛下似笑非笑:“玉簪皆是人手打磨,玉也需人养,愈是佩戴得久的,方越好。”

我无法开口,这简直是圣意难测啊……

陛下低哼了声,眼神示意了一番桌上的茶水,大有“朕不想与你计较”的宽恕之意。我大喜,起身将茶奉到他手上。

陛下随和接过,低头抿了一口,又道:“你适才说……美人计?”

我恩了声,“对啊,那络绎阁的阁主梨弦气质着实是不俗。”鹰犬的自觉上来了,无缝衔接道,“自然,那点黯淡星光和陛下浩渺月华比起来,不值一提!”

陛下乜我一眼,嗤道,“满嘴跑骆驼。”隐在氤氲水汽中的墨瞳却微微染上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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