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思2
上音阁室内陈设甚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书房里里有一面屏风,是山水画。屏风后有一根玉笛放在燕祁平时看书的案上,那日吹奏之后来不及还给季姜。
一进门季姜就看到了那支叫圆缺的玉笛,眼里满是惆怅,大概是想想起了它的主人,她的父亲。那个被人称作邪魔外教却从来只做正义事的人。
燕祁拿起笛子递给她,道:“那日来不及还你。”
季姜接过笛子,问道:“公子…想合奏一曲吗?”
燕祁愣了一下,道:“啊?”
季姜一字一句道:“合奏一曲,你我二人。”
燕祁有些担忧她的身子,便道:“我给你换个普通的琴吧?”
季姜摇摇头道:“不用。”
书房显然不适合合奏,两人到了院子外面。季姜幻出号钟放在石桌上,燕祁坐在她身旁。
季姜吸了口气,开始弹奏,两人合奏了一曲凤求凰,一琴一笛,乐声悠扬婉转,余音绕梁。负责上音阁事宜的两个门生青梧和青羽躲在门边偷偷欣赏。
纵然十分惊讶自家主子那么冷漠的一个人,居然会带一个姑娘回自己的院子,居然还跟人家合奏了,真是奇也怪哉。
古月城除了女的门生、客卿、修士。也有其他家一起来听学的女公子。时常有女公子向燕祁表露心意。但燕祁就像没看到一样。
平日里说话,交好的人都是男子,这可让青梧和青羽担心坏了,还以为自家主子不近女色,会孤独一生或者有断袖之癖呢。
古月城本就是钟灵毓秀的地方,两人合奏一曲竟然引得天上飞的鸟还有蝴蝶都飞到上音阁。
曲必,燕祁把圆缺递给季姜,季姜将它放在号钟旁边,叹了口气,才收了。
见她叹气,燕祁以为是自己吹得不好,便问道:“姑娘为何叹气,是在下吹得不好吗?”
季姜摇摇头道:“我只是想起了我阿爹阿娘。”
燕祁道:“抱歉。”
季姜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起身走到燕祁身后的树下,抬手接住了一片花瓣,细细盯着掌心的花,一时感慨万千。
燕祁走到她身边,抬手捡起落在她头上的一片花瓣。
季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退了两步,脸微微泛红。
燕祁也倏地一愣。
门边的青梧和青羽更是惊得嘴巴能塞下拳头,自家主子何时这么出阁过,今日居然……
燕祁自责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
季姜道:“无事。”
燕祁见她面容憔悴,眼里满是惆怅,便道:“是在下哪里做得不好吗,姑娘……”
季姜道:“梵音谷人人都道我是奇才,能用灵力催动号钟。可他们忘了,在我之前,曾有一人能催动它。”
燕祁试探问道:“是……姑娘的母亲?”
季姜点头,道:“我阿娘,就是上一辈梵音谷的大弟子——姜雨昕。”
燕祁一愣,季姜的母亲居然是姜雨昕。那个让他父亲念念不忘,甚至冷落自己母亲的人。那个死后让他父亲郁郁寡欢,常年闭关的人。
她的母亲是姜雨昕,那她的父亲岂不是仙门百家人人喊打喊杀的邪魔外道——季思颜。
季姜回头道:“是,我父亲就是你们这种仙门名士最讨厌的邪魔外道。”
燕祁砸了砸嘴,想解释。
却又不知如何解释,说什么。说他其实不讨厌邪魔外教吗,说她的父亲的事都与她无关吗,还是说他并不在乎她的父亲是谁。
修真界中,无论是几百岁的仙师还是几岁的幼童都痛恨憎恨修炼邪术之人,又或者是鄙夷。
古月城更甚,从小他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与邪魔外道为伍,
季姜道:“所以公子还想以身相许吗?”
燕祁道:“我……”
季姜道:“即使公子愿意,阿季也不愿意。”
燕祁:“……”
他没想到季姜会直接拒绝。
季姜道:“我阿娘,身为梵音谷大弟子,天赋极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是她愿意,她师尊定会为她指一门满意的亲事。可她不愿意,她选择了我阿爹,不会因为我阿爹是邪魔外教而觉得自己所托非人。
我想要的,是像我阿娘一样,择一人深爱,白首不相离。我只想我的夫君只疼我一人,只爱我一人。可仙门百家多的是三妻四妾。
公子说要对我负责,可公子身为姑苏燕氏的公子,婚姻大事定不能自己做主。公子又如何对我负责,是娶了我做小妾还是忤逆长辈娶我为妻?”
燕祁道:“自然是…”
季姜道:“公子,阿季说了,不过是个玩笑话罢了,您又何必这般当真。”
燕祁皱了皱眉头,道:“玩笑话?”
季姜道:“是。”
燕祁道:“你说要我当你的童养夫。”
季姜道:“幼年不懂事。”
燕祁道:“你说要我以身相许。”
季姜道:“无聊时逗你的玩笑话。”
说完,季姜转身离开了上音阁。燕祁愣在原地,只因四年前她的一句“因为他是我的童养夫”。他便记了四年,在暮溪山第一眼见到她便认了出来。
她说要他以身相许时,他万般欣喜。原来不过是玩笑罢了。
目睹全过程的青梧和青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世上居然有不愿意嫁给他们家主子的。
季姜回了黎策他们的院子,路上的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就连秋硕给她打招呼她都没看到。
季姜此时还不知她这是被人挖心了怎的。心里居然有些失落,坐在房顶上。
梵音谷的人都有个臭习惯,习惯坐房顶思考人生。
黎致飞上去坐到她旁边,讥讽道:“怎么,上音阁里有食魂兽,摄了你的魂了?”
季姜不语。
黎致低头片刻,淡淡地道:“父亲来信了。”
季姜抬头,问道:“说了什么,你不会告诉他们我受伤了吧?”
黎致道:“你觉得我要是告诉他你受伤了,他会只来一封信吗?肯定会直接过来把你捉回去。”
季姜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第一次出来了,黎叔叔……”
黎致道:“可不是,待你比我这个亲儿子都亲,信上总共就那么几句话,有一半是关于你的。”
季姜笑道:“回去黎夫人肯定又要罚我了。我也知道偷溜出来不对,但是没办法,在谷里没人陪我玩,哥哥。回去你得帮我说情。”
黎致哼了一声,轻声道:“你想得美。”
季姜这句话虽然嘴上说得风轻云淡,但心中情绪却十分复杂。
黎致也心知肚明,这不是假话。她成了母亲的义女,回不去西谷,在东谷没人敢陪她玩。
可他和黎策在古月城听学的这四年,黎笙从来不曾亲笔给他们兄弟二人写信。逢年过节也都是别人代笔,从来都是一个原因,繁忙。
季姜见他面色郁郁,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心里自责,道:“你怎么跟燕祁一样。”
黎致微觉诧异:“什么跟燕祁一样,他带你去上音阁跟你说什么了?”
季姜道:“一堆乱七八糟的,大致意思就是他要负责。”
黎致奇道:“负什么责?”
季姜道:“我这伤是因为他才受的,他大概意思就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黎致一愣,道:“那你同意了?”
季姜摇摇头道:“怎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要学我阿娘,找一个像我阿爹那样的人。”
黎致没有说话,他心道:你阿爹是好,可他终究是个邪魔外道。
季姜道:“其实……我也没想过要嫁人。姐姐都还没嫁呢,我着什么急。”
黎致道:“不说这个,咱们……明日回兰溪吧。”
于是,当天第二天一早,黎致,黎策就收拾了东西,和季姜一起回兰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