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〇章 人发杀机 天地反覆
景翰十四年六月初九,汴梁城,寻常而又忙碌的一天。
天气晴朗。
对于众多的武朝高层官员来说,距离曾经的右相秦嗣源死去刚刚一个月,这也是重要而特殊的一天。经过早些时日的政争和扯皮,在这一天里,武朝政局未来一段时间的基本构架已经确定下来,众多官员的任命、调动、对于黄河防线,抵抗女真问题责任的明确,将在这一天确定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赏功罚过,官员们瓜分胜利果实的得胜之宴。虽然在与女真人的争夺中败了,但至少在另一场战争中,许多的人,获得了胜利。
早朝开始是五更天,预备要上朝的官员们,往往三更天就出门,去往宫城了。武朝的早朝,频率不定,普遍情况下是五日一朝,但最近事情太多,为了更好的组织起对抗女真人的事情,频率变为了两日甚至一日,有些官员叫苦不迭,但今日,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情绪。
宁毅在子时过后起了床,在院子里慢慢的打了一遍拳以后,方才沐浴更衣,又吃了些粥饭,静坐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叫他出门。马车驶过凌晨安静的街市,也驶过了曾经右相的府邸,到快要接近宫门的道路时,才停了下来,宁毅下了车。驾车的是祝彪,欲言又止,但宁毅表情平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远处的宫城。
皇城之下,大大小小的不少官员都已经云集过来。宁毅抵达后,远远地站在了路边无人关注的地方,不多时,童贯也来了,蔡京也来了,王黼、李彦、张邦昌、李纲、秦桧、高俅、唐恪、吴敏……等等等等的人,也陆续地过来,聚集在宫城外不同的地方。
人都是有圈子的,但当然。并非一党一派,就站在一起,首先当然是身份地位,蔡京童贯乃是朝堂上的两大巨头。因为领域不同,摩擦也少,他们之间,相处就颇为融洽,而即便相处不好的大员。见面之后,也会哈哈哈哈的聚首,互相吹捧或是膈应一番。
御史台的众人比较单,他们不愿结党,纵然站在一块,往往也隔着距离,并且不喜欢一大帮人一起说话,几句,随后,旁人便大多知道了情况,一介商人,被叫上金殿,也是为了弭平倒右相影响,做的一个句点,与他本身的情况,关系倒是不大。有些人先前与宁毅有过往来,见他此时毫无出奇,便也不再搭理了。
五更天,西华门开,众人进入宫城。西华门后是右承天门,过了右承天门,便是长长的宫墙和道路,侧面依次有集英门、皇仪门、垂拱门,然后是这次朝会要入的紫宸门。这里又是两扇门。宁毅等人共经历了三次搜身检查。众人在紫宸殿前的广场站好,随后,大员依次入内。
宁毅等一共七人,留在外面广场最角落的廊道边,等待着内里的宣见。
五更天此时已经过去一半,内里的议事开始。晨风吹来,微带凉意。武朝对于官员的管制倒还不算严格,这其中有几人是大家族中出来,交头接耳。附近的守卫、太监,倒也不将之当成一回事。有人看看站在那边一直沉默的宁毅,面现厌恶之色。
他们或因关系、或因功劳,能在最后这一下得到皇帝召见,本是荣耀。有这样一个人掺杂其中,顿时将他们的质量全都拉低了。
宁毅抬起头来,天边已现出微微的鱼肚白,白云如絮,清晨的鸟儿飞过天空。
作为掌控一个国家的人们,起来得比被掌控的人要早,但此时,外面的城市间,应该也已经逐渐热闹起来了。
景翰十四年六月初九,汴梁城。景翰朝的最后一天。
天气晴朗。
铁天鹰带着麾下的捕快,奔行过清晨的原野,他籍着线索,去往宗非晓曾经安排的一名线人的家中。
过去了以后,天色已大亮了,那房舍空置数日,没有人在。铁天鹰踢开了房门,看着屋里的积尘,然后道:“搜。”
不久之后,翻墙倒柜的一名捕快找到了什么。拿过来递给铁天鹰,铁天鹰看过后,脸色陡然变了,随后。铁骑又跟着,飞奔而出。
辰时。
武瑞营正在晨练,李炳文带着几名亲兵,从校场前方过去,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如常联系的吕梁人,倒是与他相熟的韩敬。背负双手,仰头看天。李炳文便也笑着过去,背负双手看了几眼:“韩兄弟,看什么呢?”
韩敬偏过头来,冲他笑笑。
李炳文便也是哈哈一笑。
“哎,对了,陆寨主在哪?”
“她有事。”
“哦,哈哈。”
李炳文只是没话找话,因此也不以为意。
汴梁城。
陆红提带着两名随从,走入宫门。
早朝还在紫宸殿进行,进入皇城后,宫中太监使女官去了她的武器,又搜了身,随后带去到御书房附近等待,周围特意的安排了几名高手守着。
房间外阳光倾泻下来,附近的宫殿都显得安静,宫女奉上了茶点。红提静静地坐在那儿,闭上了眼睛,门外的大内侍卫偶尔望她一眼,掂量她的成色。
宫城外,名叫西瓜的少女站在楼话与谢主隆恩后,内里宣七人入内。宁毅走在侧面,步伐简单,面容平静。进入大门后,紫宸殿内庄严宽敞,众多大臣分立两旁。蔡京、童贯、李纲、刚刚升任右相的秦桧、少师王黼、兵部尚书谭稹、刑部尚书郑司南、礼部尚书唐恪、吏部尚书燕道章、户部尚书张邦昌、工部尚书刘巨源……此外还有高俅、蔡攸、吴敏、耿南仲等众多高官,各人肃穆列开。
檀香的清烟袅袅,正面上方,便是如今的九五至尊,天子周喆了。这些人,是武朝金字塔的顶端。
七人在距离门口不远处齐声跪拜。
圣旨发布完毕,此时已经至于尾声,除了保举各人进来的上线,没有多少人关心此时进来的七个小东西。众人各自在心中咀嚼着获得的喜悦,也各自想着自身继往开来的事业,这一次,秦桧是最高兴的,他间或瞥瞥不远处的李纲,此时,左相之位也已经长不了了。燕道章破格擢升吏部,占了极大的便宜,也是因为他是蔡京麾下打手,此次才轮得上他。
但除了燕道章,蔡京一系在这一次的角力中吃了亏的,但没有关系,他的力量已经太大了,皇帝并不喜欢,吃亏就是占便宜。童贯一系,获得了参与黄河防线的最大利益,这时候,还在心里消化所有的成果,有了这些,他接下来的计划,就能够好好实施了。
周喆在前方站了起来,他的声音缓慢、稳重、而又浑厚。
“朕,自继位时起,欲求武朝之振兴,国家之安泰,一路之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御一国之难,朕明白,你们未必懂,朕可以给你们荣宠。给你们权力,为的是你们为这个家国做事。但这一路走来,总有蟊虫巨害,损我根基,前有王高进。中有卢之平,后有秦嗣源!”
他口中说的,皆是登基后几个被入罪的宰相名。眼下是要做结论,盖棺定论的时候,他既然开始说了,一时半会便不可能停下来。下方七人跪着,众人站着,静静地听。
周喆道:“与女真一战,仓促匆忙,女真强悍。但我武朝亦有忠臣义士,前仆后继,这是朕欣慰的地方,也是朕心痛的地方!朕下罪己诏,反躬自省,若你我真出了全力,为守城真要那么多忠臣义士的流血吗?我为君,尔等为官,这些道理,不可不细思!女真去后。秦嗣源伏法,他罪有应得,但你们”
他的话语慷慨悲愤,到得这一瞬。众人听得有个声音响起来,当是幻觉。
那是有人在叹气。
“哎,周喆……”
跪下的几人当中,施元猛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因为他感到,身边的那个商人。竟然站起来了怎么可能。
周喆也看到宁毅站起来了他还没意识到那道人影的身份,甚至连眼前这一幕都觉得有些奇怪,在这金殿之上,竟有人在跪下的时候敢站起来?是不是看错了……但这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照面。
不会有下一次了。
充满威严的紫宸殿中,数百年来第一次的,出现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火光爆闪,众人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金阶之上,皇帝的身体在下一刻便歪歪的坐到了龙椅上,檀香的烟尘消散,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前方,看自己的腿,那里被什么东西穿进去了,密密麻麻的,血似乎正在渗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毅的步履已经穿过人群,他目光平静得像是在做一件事已经反复练习一千万次的工作,前方,作为武人地位又高的童贯首先还是反应了过来,他大喝了一声:“竖子!”醋钵大的拳头,照着宁毅的脸上便挥了上来。
他于军中戎马半身,沾血无数,此时虽然老迈,但余威犹在,在眼前上来的,不过是一个平日里在他眼前卑躬屈膝的商人罢了。然而这一刻,年轻的书生眼中,没有半点的畏惧或是闪避,甚至于连蔑视等表情都没有,那身影似慢实快,童贯豪拳轰出,对方单手一接,一巴掌呼的挥了出去。
那一巴掌砰的挥在了童贯的脸上,五指挥砸,沉若铁饼,这位收复燕云、名震天下的异姓王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响。
童贯的身体飞在空中一瞬,脑袋砰的砸在了金阶上,血光四溅,宁毅已经踏上金阶,将他抛在了身后……
时间,推向后方。
再早一点,武瑞营的校场。
晨练还没有停下,李炳文领着亲卫回到军队前方,不久之后,他看见吕梁人正将战马拉过来,分给他们的人,有人已经开始整装上马。李炳文想要过去询问些什么,更多的蹄音响起来了,还有铠甲上铁片碰撞的声音。
被称为“铁浮屠”的重骑兵,排成两列,从不同的方向过来,最前方的,便是韩敬。
李炳文下意识的挥了挥手,召集附近的亲兵,也让其他武瑞营的士兵戒备:“韩兄弟,你们要干什么!”
韩敬没有回答,只有重骑兵持续压过来。数十亲兵退到了李炳文附近,其余武瑞营的士兵,或是疑惑或是恍然地看着这一切。
“推!”只有冰冷的字句发出。
重骑兵的推字令,即列阵冲杀。
往日里尚有些交情的人们,刀锋相向。
艳阳初升,重骑兵在校场的前方当着上万人的面来回推了两遍,其它一些地方,也有鲜血在流出了。
然后韩敬骑着马,踏上校场前方高台,下面,李炳文以及所有的亲兵皆已化为残尸,吕梁骑兵已在附近列阵,整军待发!
“尔等看到了!夏村战后,朝中众人倒行逆施,女真再来,武朝必亡!吾等不再奉陪!但君无道,民兴兵戈以伐之”韩敬的声音响起来,“吕梁今日兴兵,不为清君侧,为斩杀昏君,悬尸城头!而今日过后……”
校场上,那声若雷霆:“今日过后,吾辈造反!尔等亡国”
杀气,冲天而起(未完待续。)
ps:我就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