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我为祖国做栋梁
眼前的高台上一个人正穿着防护服俯瞰着脚下的熔炉，熔炉里铁水明亮的光映在橘红色的防护服上，像是吞没了那个人一样。
孙胖子不顾炽热冲向高台的扶梯，但本就筋疲力竭的他双腿早就已经软了，即便如此，孙胖子还是吃力地迈动着双腿。
当他登上高台之后，李主任才率先反应过来“快！关炉门！把他们两个都拽下来！”
“兄弟！别做傻事”孙胖子歇斯底里地喊着，却又不敢上前，生怕刺激聂洋。
聂洋从思绪里被孙胖子的声音拽了出来，他微笑着放下脖子上的相机，露出头来。
“孙一龙！老子不用你收尸，你也别想着报仇，真要有本事的话就帮李主任把事儿平了！我自己的屁股我自己擦，下辈子，我还帮你挡砖头！”
“爷，走了和。”
说着，聂洋微笑着向后一仰，坠入明亮的高炉里，被上千度的铁水淹没，高炉的盖子这才缓缓合上，像是为聂洋盖上了棺材。
“嗵”孙胖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消失在熔炉里，顿时瘫在原地，呆若木鸡。
李主任也长吸一口气，晕了过去。
人生最后的走马灯在聂洋眼前闪过——黄昏时分，夕阳照耀着一家三口，儿子骑爸爸的脖子上，妈妈推着自行车，背影被抻长的小路上，一家人一边不住地和熟人打着招呼，一边有说有笑地向家里走去……
“呦，老聂，接儿子放学啊？”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拎着两只雀儿遛弯，迎面撞见这一家。
“是啊，挂了彩了！局里给了几天假养伤”爸爸看了看满是绷带的右手，上面还系着一块红绸，笑着回答。
“啧，真光荣，那你可多注意休息啊，我先走啦，回见呐您！”邻居提着鸟笼，挑着拇指称赞道。
待街坊提着鸟儿走远之后，脖子上的孩子不解地问：“爸爸，为什么每个人都夸你光荣啊？”
爸爸笑而不语，旁边温柔的妈妈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儿子的头说：“因为爸爸是警察啊”。
“警察？警察很光荣吗？那我将来也要做警察！”儿子愤愤地握了握小拳头。
爸爸听到儿子的话，笑着耸了耸肩膀，将儿子颠回肩上说：“我可不指望你能接我的班，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好好读书，无论将来在哪里、做什么，都是祖国的栋梁。”
“我要为祖国作栋梁！”孩子伸着双手天真地嚷着，在爸爸的脖子上差点掉下来，妈妈赶紧扶住儿子，一家三口乐作一团没入夕阳的余晖。
明亮的铁水正如童年的夕阳照在聂洋脸上。
“我，这样，也算为祖国作栋梁了吧……”聂洋闭上了双眼，沉入熔浆。
孙胖子怔在原地，双目失神地望着眼前的高炉，口中喃喃着：
“兄弟、完了，兄弟、完了。”
良久，他扶着旁边的铁栏杆费劲地站了起来，像一个蹒跚的老人一样，步履维艰地走上前去，他慢慢地趴下看着下面早已阖上的炉门，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算炉门开着，上千度的高温连铁都能熔化，还能剩下什么呢？
孙胖子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拿起地上的相机，翻索着，他渴望能够找到些什么，什么都好。
“胖子，兄弟我，我要走了”视频里，聂洋倚在一个墙角一手拿着相机，一手夹着烟头略显颓唐的样子。
“还记得我刚来中海市，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本来以为能找份工作养活自己，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就混不下去了，那一天，我找了一天活计也没找到，连搬砖的都嫌我没力气，回到住的地方又被房东赶了出来，身无分文地背着行李，我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啊走，一回头，就看见一扇肥猪倒在路灯下边，我离近了一看，不是肥猪，是你孙胖子。”说到这里聂洋不禁笑了起来，眼里笑出了泪花。
“我正要扶你起来就被几个混混给围上了，那几个孙子下手可真狠啊！我就趴你身上护着我的头，护着你的脸，打着打着警察就来了，那几个孙子就跟狗一样跑了，我刚寻思没事儿了，里边那个黄毛又回身扔过来一板砖，嘶——”聂洋回忆到那里捂了捂头。
“老子可是封了七针啊！别说我菜，没躲开，我要是躲开了，开瓢的可就是你了！”
孙胖子看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就为这个，你欠我一条命，知道吗？我不用你给我收尸，也不要什么白事，我就要你帮我一件事”聂洋扔掉手上的烟头，双手握住相机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什么性子，但你必须听我的！别去给我报仇，你惹不起的，好好做你大排档，守着老婆孩子，替我，替我活下去！”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孙胖子把相机装回包里，满眼温和地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相机向外走去。
“兄弟——回家了，兄弟——回家了。”
愕然的工人们看着孙胖子，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路。孙胖子就那样慢慢地走着，走出厂房，走出大门，走向马路，走啊走啊，最后走回夜市，走回——家。
大排档前，一个三十出头身材纤瘦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守在店门口，怀里的孩子熬不住夜深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而女人依旧紧紧地抱着孩子看着远方的路灯，终于看见一个健硕的身影，蹒跚的向自己走来，已是深夜，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依稀看出他紧紧地抱着胸前的相机。
女人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下，迎了上去。
“怎么样？聂兄弟呢？”女人关切地
问着，但当她看到孙一龙脸上的泪痕和他空洞的双眼时，她就明白了。
“在这儿呢”孙胖子无神而又轻轻地拍了拍胸前的包。
女人想到聂洋的样子，霎时间满眼悲伤，她强忍泪水呜咽地说：“咱先回家，先回家。”说着她轻扶孙一龙向前走去，行至门前，小男孩早已醒了过来，用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说：“爸爸，你回来了。”
稚嫩的童音传入孙胖子的耳朵里，使他空洞的双眼恢复一些神采。
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蹲在孩子面前强挤出一个笑容说：“乖，爸爸妈妈有事要说，你自己回房间睡觉好不好？明天还要去幼儿园。”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悲伤的爸爸就上了二楼。
女人扶孙胖子坐下，伸手探向孙一龙的胸前“来，给我吧。”
孙胖子松开了手，任由女人把相机摘下。
“打开看看吧”孙胖子平静地说。
女人一惊，她本以为是因为别的什么限制，里面是聂洋的骨灰，可并不是。她拉开拉链，里面竟然真的只是一部相机！
难道，聂兄弟连尸骨都没有了吗？女人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她擦着眼泪打开相机……
孙胖子，怔了良久，直至妻子看完视频不住地啜泣，他坐到妻子身边，将她的头倚在自己的臂膀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胳膊。
女人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向丈夫“你打算怎么办？”
孙胖子叹了口气“无妻无子，无母无父，无尸无椁，无碑无墓，干干净净地来，空空落落地走，真要是就这么结束了，再过个三五十年谁还记得这世上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呢？”
“聂兄弟是个重情义的人，三十多了还没成家就是为了年轻时的感情，我不信他会做出强暴那种的事，可那监控……。”
孙胖子的食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燃起一支烟“那些人的手段多着呢，你看到的，未必是真，那么高档的酒店能出了这档子事，老板还不顾脸面炒的沸沸扬扬，他们怀着什么心思，还谁知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