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秘卫
22纪元,19年9月11日,鼹之季
本笃帝国,推罗行省,亚科市郊外
旭日初升的清晨,温暖的阳光驱散着略微湿润的薄雾,这是丰收的季节,沾满露水的饱满麦穗压得麦秆都直不起腰,辛劳了大半年的农民此时变得更加繁忙,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上,许多人拖家带口的收割着成熟的麦子,镰刀切割的声和人们的呼唤声交织在一起。
呜~~~~~~~~~呜~~~~~~~~~~~
悠长的鸣笛声打破了这一片田园风光,伴随着滚滚浓烟,一条金属长蛇沿着长长轨道从远方缓缓驶来,巨大的轰隆声和不断的“咔嚓咔嚓”声吸引了一些农民的注意力,他们纷纷直起腰,张望着这个金属怪物。
圆滚滚的头部,一截截长方形的身体,短短的烟筒喷吐着呛人的黑烟,就像是民谣里那理应蛰伏在洞穴里的恶兽般,不少农民开始咒骂起这让人闹心的家伙,原本这轨道上行驶的是马拉的货车,安静、平稳,农民们偶尔还可以蹭个车。
但在十多年前,一种名为“机车”的玩意就取代了马车行驶于轨道上,这个东西以煤为燃料,非常危险,冷酷无情甚至都不会刹车,刚开始碾死碾伤了不少不明里就的农民,大家也就没办法蹭车了,去城里坐这个还得花不少钱,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有传言这种东西喷出的烟是有毒的,会伤害农作物和人们的身体,还会破坏土地,所以农民们大多不待见这玩意。
“谢谢~”
礼貌性的朝邻座打了声招呼,谢尔盖吃力的将行礼箱推到架子上后,终于能摘下圆帽安稳的坐到位子上,他是一名工程师,或者准确的说是一名桥梁设计师,即将去往葛拉马提亚行省的首邑埃罗市,参与建设一条铁路大桥。
“乘务员!”
“先生,您需要什么?”
从口袋里掏出20令连同点餐单一起放在女乘务员的托盘上,谢尔盖对这位年轻的少女和蔼的笑了笑,说道:
“黑茶帮我稍微加点蜂蜜,非常感激。”
“噢……是的先生!我马上给您送到。”
出乎意料的小费让少女很惊喜,她连忙鞠了个躬。然后紧紧捂着这笔意外之财迅速消失在了车厢的另一端。
“年轻真好啊……”
摸了摸谢,谢尔盖并不支持这个奇怪的理论,他也是在大学进修过的,而他目前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信仰,但不得不说演化论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您怎么看,这位先生。”
也许是看的入迷,当沙哑的声音从报纸后传来时,谢尔盖不禁打了个寒颤,恰好此时乘务员刚好推着餐车来到他身边。
“先生,您点的黑茶和甜点到了。”
“噢,谢谢。”
心中庆幸有人把自己从即将到来的尴尬中拯救出来,谢尔盖迅速转身接过餐盘然后放到桌上,此时他对面那个男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很抱歉,今天赶车太匆忙,没来得及买报纸,您要来一点吗?”
面带微笑将乘着甜点的盘子轻轻往前推了推,谢尔盖稍微打量了一下那人的样子,这是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中年人,额前的银灰色头发,浅蓝色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刀刻般的脸颊无一不暴露了他的民族——人口稀少的尤斯人。
值得让人注意的是,他的右眼处有一道十字形的伤痕,这让他整个人都拥有一种奇特的气质,谢尔盖回想了片刻,发觉似乎和那些从战场上退伍的老兵有些相似,但又没有那么颓废,多了些深沉。
另外还有一点让谢尔盖颇为不安,从领口望去,能看到黑色的立领,那人大衣之下似乎是一套黑色的着装,这是一种不祥的色调,总让谢尔盖想到某些可怕的家伙。
“多谢好意,我不吃甜食。”
那人摇了摇头,将盘子又轻轻推回了谢尔盖面前,然后拿起手边的杯子轻啜了一口里面橘黄色的液体,根据观察谢尔盖判断那是以苦涩而闻名的帕卡汁,一种大多数人都无法忍受的怪异饮品,据说有极好的提神作用,但谢尔盖试过,结果整整一天他吃什么都说苦味的。
“话说回来,谢尔盖·布尔卡托夫先生,你也觉得卡洛斯教授是一个狂徒吗。”
对方一开口谢尔盖就愣神了,他没想到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当他发现对方微笑的指了指自己放在一旁的帽子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把机车票放在帽子里了。
“我叫迪亚哥·阿拉特里斯特。”
“幸会,幸会。”
两人友好的握了握手,谢尔盖越发的确定对方大概是一个退伍军人,因为即便隔着手套他也能够感受到那是一张拥有巨大力量的手掌,这种人要么是佣兵,要么就是军人,但他没有佣兵那种普遍的浪荡样。
“阿拉特里斯特先生也是去埃罗吗?”
“这趟车也开不到基多(帝国西部边境城市),不是吗?”
“咳……”
谢尔盖不得不承认自己提了一个蠢问题,他连忙拿起茶杯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得已他只能将话题引回到原处。
“这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他太急于证明自己了,这个学说错漏百出。”
“也许方向是对的呢?”
那个男人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谢尔盖心里有点毛毛的,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
“很难讲,就像面粉里变不出鳗鱼一样,有些事情也许最初是对的,但是偏差的理论仍然会把一切导向谬误,就像机车,细微的变轨也会导致灾难,正确的结果只能遵循正确的道路才能得到。”
“可是也有不少教授支持他。”
“学者也不是圣贤,而且老实说,您觉得……唔,我冒昧的比喻一下,您会认为,您神圣的先祖,是从海里的鱼变化而来的吗?或者是其他什么披着毛皮的动物?”
众所周知,尤斯人自古以来便是秉承着先祖信仰,他们坚信祖先与自己同在,所以这个问题严格来说是颇为尖锐的,谢尔盖也有点后悔,但那人却将身体往后靠了靠,发出低沉的声音。
“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再相信那些了,事情总是在不断变化,不是吗。”
“唔……”
正当气氛慢慢冷却下来时,车厢里忽然传来了小孩子们的欢呼声。
“妈妈!你看外面!”
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头望窗外看去,只见一条横亘于荒野之中的大河从远方蜿蜒而至,河流上一艘艘巨大的帆船交织前行,十分忙碌。
“这么快就到了,科林斯运河。”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谢尔曼还是惊叹于这伟力的创造物——科林斯运河,帝国东方贸易的大动脉,总长近380里,河面最大宽度400米,最大深度25米,可以行航目前所有已知的舰船。
提到这条运河就不得不提到帝国已故的奥术大导师泽拉克和同时期的瓦伊纳七世大帝,当初瓦伊纳年幼时在一次宫廷政变中失去继承权流落到西方,泽拉克大师拯救了他,并辅佐他重新登上皇位,但奥术在当时是被凯恩教会视为危险异端,不管是东方教会还是西方教会都严厉禁绝,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轻易违逆。
为了证明奥术的力量和正义性,泽拉克大师组织了所有的学徒,花费了十年时间,利用奥术的塑能性,硬生生从不可能开凿出运河的地方凿出了一条磅礴的运河,于是瓦伊纳七世大帝排除了一切阻碍,宣布奥术学派在帝国成为合法存在,并得到皇室的庇护,至今奥术已经成为帝国平民普遍接受的技术,皇家奥术高等学院也成为了帝国首屈一指的高级学府,风头甚至盖过了已经在帝国根植上千年的巫术学派。
“运河是奇迹,那座桥也一样是奇迹。”
听到那人的话,谢尔盖不禁点了点头,他知道对方指的是那座桥。
伊兰大桥,运河上第一座跨河大桥,也是第一座纯金属结构大桥,也是唯一一座铁路公路并用的桥,在二十年前由帝国交通部牵头,由奥术协会作为技术支援,费时五年建成,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建造这座大桥,帝国首次由官方主导成立了专属的建设管理公司,并发行了股票,毕竟对于财政状况不断恶化的帝国来说,实在无法独立承担如此巨额的建设费用。
“我的导师参与了设计。”
这一直是谢尔盖颇为自豪的一件事,虽然他本人只是导师众多学生中比较不成器的那个,但那人听到之后还是赞叹了一声。
“伟大的设计者和建设者才能铸就如此伟业。”
时间在闲聊中总是过得很快,当夜幕降临时,机车也抵达了终点。
“很高兴能够与您进行一次旅行。”
走出车厢,谢尔盖一下就看到不远处挂着桥梁工程协会牌子的马车,驾车人已经在上面昏昏欲睡了,于是面带笑容的与阿拉特里斯特握手告别,对方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您是下榻到什么地方?有机会也许我能去拜访您。”
“我还得继续赶路,就告辞了。”
看着对方匆匆消失在人群里,谢尔盖只能无奈的怂怂肩,这确实是个奇怪的家伙。
但他不会想到,这个刚刚还和自己相谈甚欢的男人,在远离了人群之后,便抛掉了身上的大衣,此时如果谢尔盖再看到他,一定会吓得尿裤子,因为那件大衣之下是另一套大衣,如夜色般漆黑的束身长衣,腰上是血红色的束带,左侧挂着枪套,里面插着一柄罕见的转轮手枪,红色的枪柄在夜色中十分显眼,右侧则悬挂着一个银色的徽章,徽章的内容非常奇特,是一个犬首口中衔着一个扫把,他头上的帽子也被翻转过来显出黑色的一面。
秘卫——本笃帝国建立早期组建的情报机构,只听从皇帝的命令。
最早秘卫只是为了调查叛乱者,但随着时间推移,秘卫的权力越来越大,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孤儿,从小开始培养,长大后奉皇帝之名潜行于帝国各处,政府机关,教会,军队,学院……没有什么地方敢保证自己没有被秘卫入侵过,他们搜集一切有用或看似无用的情报,并着手铲除即将发生的威胁,边境上游荡的黑暗野兽,滥用哈南之能的巫师,各种实验室里跑出的危险怪物,贪污腐败的官员,首鼠两端的将军,煽动群众的邪教徒,宣传有害思想的异议人士,甚至于对皇帝不忠的王室成员,当秘卫获准举起审判之刃时,他们的权力将被无限放大。
也正因为如此,秘卫的名声变得非常臭,人们相信他们只是一群皇帝豢养的恶狗,残忍,无情,冷血,一如西方世界的审判官,人们既畏惧又厌恶。
哒哒~哒哒~
刚转进一条空旷的巷子,阿拉特里斯特便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他转身望去,一匹黑色的骏马正朝他奔来,他仿佛知道会有这件事,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只是当骏马来到他身边时,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跨坐上去。
“还没来么?”
埃罗城外,专属于军队的小站里,一辆机车静静的躺在铁轨上,站台上列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身穿灰色大衣,头戴高顶帽,如岩石般一动不动,肩上托着帝国最新研发的后装枪,一个军官正烦躁的来回踱步,不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怀表。
哒哒~哒哒~
听到远处微弱的马蹄声,军官连忙转身,只见茫茫夜色中一个矫健的身影驾着骏马沿着铁轨一路奔来。
“长官!人来了!”
“终于来了?现在的秘卫连守时都做不了吗。”
无奈的叹息从机车上传来,一个身着华丽军装的中年军人踏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月台上,不过当他看到来人长什么样时,原本不满的表情一下变得诧异起来。
“是你!”
“怎么,尤素福将军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咧嘴一笑,阿拉特里斯特将一柄长剑从马鞍上解下,然后轻轻一跳,落到站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