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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九章 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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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正肃喝完了一杯茶,沉声喝道“严宽,命人备车,我要进宫。”

严宽是严正肃的贴身家仆,严正肃自从出外做官之后,十几年时间,跟随在身边伺候的便是严宽,他也最是好用。很有眼力劲,又很勤快。

严宽从门外探出头来道“大人,车马都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严正肃笑道“越来越有眼力劲了。整理东西,咱们这便走。这里越来越热了,宫里可还凉快些。”

严宽点头道“是呢。东边那位和钱副相那儿都摆了冰块了,还有杂役打扇子。大人您不肯用冰块,也不肯使唤人,那可不就热么”

严正肃笑道道“你把你家大人当成跟他们一样的么你家大人什么时候这般要人伺候过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漏雨漏风的衙门也住过,洪水来时的堤坝帐篷也住过,在南方当县令的时候衙门倒了在破庙也住过,你家大人何时抱怨过一句”

严宽笑道“我可没把大人当成跟他们一样的人。我还不知道您么最厌恶的便是这些奢靡之气。”

“说的对,不枉跟我这么多年。你想想冰块冬天从河里凿上来,用车马运到地窖里棉被捂着,搬来搬去的又要挖深地窖,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只为了夏天舒爽一些那些打扇子的杂役不是人叫人家打扇子,自己的汗倒是没了,全跑到别人身上去了。这是咱们这些为官者该做的事么几十个人伺候一个人,劳民伤财的,还谈什么节俭用度一个个嘴上都能说,事实上却并不那么做。朝廷的银子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没了的。”严正肃冷声道。

严宽吐吐舌头,笑道“大人莫生气,可犯不着窝火,天这么热,着急上火可不成。”

严正肃笑道“说的是,犯不上。拿了那些卷宗,咱们这便走。”

严宽应了,捧起桌上一叠卷宗文书包在包裹里,跨上肩头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大人,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您。”

“什么事。”严正肃正从墙上往下取一只竹斗笠,那斗笠还是从杭州带来的,雨天防雨,夏天防晒。

“嗯。昨天您上朝的时候,咱们杭州府的那个林觉在宫门外的停车处找到了小人。他央求小人一件事情,说要小人跟大人您说一声,今日中午可否赏脸跟他吃顿饭。他说,就在前面相国寺北边的裕德楼。”严宽道。

“今日中午你怎么不早说”严正肃道。

严宽咂嘴道“我这一忙,就给忘了。适才见大人拿斗笠,我才想起来。昨天他来见我的时候也是带着斗笠的。”

严正肃愣了愣,心里有些犯嘀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林觉了,甚至林觉成亲的时候自己也没道贺。林觉授官的事情严正肃也听说了。但他都没有出面。一方面,自己确实很忙,另一方面也有些怕见林觉。说是怕,倒不如说是想躲着林觉。因为自己拿三司衙门开刀,涉及了林家家主林伯年。虽然是公事公办,但终究有些愧疚之意。同时严正肃也不希望见到林觉后林觉提出请求,自己当着林觉的面,拒绝的话还真的难以启齿。

严正肃承认,在这一点上自己心里是有愧疚的。当初林觉确实帮了自己大忙。剿海匪的事情若非林觉出谋划策,那件事是不可能成功的。剿海匪成功,也给了自己直接拜副相的资本,否则他从知府直接拜相,恐怕是要被人说话的。剿灭海匪可是一个很大的功劳。再者,在龟山岛山寨的事情上,自己愧对林觉的信任。林觉最终也还是原谅了自己。所以,在对三司衙门动手之后,严正肃确实不太能面对林觉。

林觉本来可以直接来见自己,但现在却通过他严宽来带话。这种态度耐人寻味。这看起来是一种尊敬,但又何尝不是一种疏远。而严正肃其实很清楚,林觉求见自己定然只为了一件事而来,那便是林伯年的事情而来。他选择在酒楼设宴,便也是利用私下的场合,突出的是私人的情谊,这是个聪明的选择。脱下官服,走出官衙,有时候事情会好办的多。

见是不见,严正肃很有些犹豫。倘若不去,那以后林觉便再也不会跟自己有任何的交往了。自从读到那篇六国论之后,严正肃认为林觉的见识比之朝着重臣都不知高了多少。而自己其实正需要林觉这样的人来帮着自己推行变法之事。新筹备的专司变法的衙门需要大批的青年才俊加入,光靠自己和方敦孺是绝对不成的,需要大批有激情有想法敢做事的官员来在大周各处推动。林觉是严正肃早已物色好的人选,没有谁比林觉更适合加入变法之事当中了。

倘若无视林觉,以林觉那种刚硬高傲的脾气,他必会拒绝。虽然少了一个林觉也未必事情不成,但多一个像林觉这样的人加入,于大事必然有益。更别说他还是梁王的女婿了,倘若梁王支持变法,那便多了一份力量。

但是,倘若去见的话,林觉必然是要为林伯年求情的,必然希望自己能网开一面,那该如何答复他答应林觉徇私枉法,那是绝不可能的。这件事不是针对林伯年,而是要掀翻整个三司衙门,破而后立。同时也在朝中立威,为变法做铺垫。但不答应的话,自己去了又有何意义

严正肃神色阴晴不定,竹斗笠一会挂在墙上,一会又取下来,折腾了好几次。

严宽看着奇怪,问道“大人,林公子是咱们的熟人,他请大人赴宴,便给他个面子呗。大人不是很器重他么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有什么干系”

严正肃皱眉缓声道“你懂什么他是要为他林家家主求情呢,若是你,你该怎么办去了答应他,我便是徇私枉法。不答应,便是得罪了他。所以才为难嘛。”

严宽咂嘴道“也是,小的差点忘了这茬了。这事儿也是棘手。不过以小人之见,大人也不能总躲着他啊。小人看那林公子是个明是非的人,倘若大人将事情解释清楚,他该会理解大人的。总比这么不见他,反而被他误会要强的多。不管怎样,话要说明白才好,不然岂非要误会一辈子的。”

严正肃愣了愣,点头道“你说的对,想不到我还不如你有见识。总归是要面对的,不如将话说清楚。他若能理解我的苦衷便好,倘若真要是不理解,那也没法子。躲躲藏藏的也不是个事儿。那这样,现在已经是晌午了,我们不必进宫去了。一会儿你去一趟宫门口,请守门的侍卫送个信到龙图阁去,告诉方大人我今日不去宫里了,免得他等的急。”

“好,小人这便去知会。”严宽放下肩头的包裹,快步出门而去。严正肃也将手中的竹斗笠重新挂在墙上,坐在桌案便怔怔的出神。

汴河北街东巷的一条岔道上,裕德酒楼便坐落在一片绿树掩映之中。

在汴梁城中,最有名的酒楼无非是潘楼樊楼这些蜚声大周的大酒楼无疑。那里有四季常鲜的佳肴,有最为雅致的环境,有最好的服务,也有模样最美,歌声最甜的歌女。故而,樊楼潘楼的生意兴隆也在情理之中。

光顾樊楼潘楼这样的大酒楼的主顾中大多数都是那些衙内公子,富家少爷。因为那里是他们的天堂。他们可以尽情的消费,展示他们的财富和尊贵。他们也最爱那里那种富丽堂皇的风格,喜欢那种满桌佳肴美酒如流水的惬意。一句话,那里最合适装逼。

还有一部分光顾的客人是一些外地慕名而来之人。到了京城不去潘楼樊楼吃几顿;不去几大瓦舍去逛一逛;不去大相国寺和太平兴国寺烧几炷香;不去汴河中荡几回舟;不去瞄几眼大内皇宫的辉煌气度。那还能叫来过京城么回去后还如何跟人吹嘘起来

普通百姓那是绝对没有可能去这两大酒楼去消费一顿饭的。这一顿饭怕便要吃掉全家一年的花销。等闲几十两银子的酒席在两家酒楼中比比皆是。最次的也是十两银子的酒席。寻常百姓哪里消费的起。

然而,即便樊楼潘楼名气冲天响,天天热闹的跟过年似的,出入的锦衣公子富贵少爷们多如牛毛,京城中的大户富家你在两家酒楼几乎都能见个遍。但有一类人潘楼和樊楼中却永远见不到他们的身影。那便是大周朝廷中的最主流的一批高官和士大夫们。

不是这些人吃不起,事实上这一批人比之京城的暴发户们的财富也不遑多让。而是他们不屑于出入在潘楼和樊楼这种场合之中。在寻常人看来高不可攀的豪华大酒楼,在这群人眼里却是最没涵养和品味的所在。再者说了,官员出入于豪华大酒楼中,本就是忌讳的事情。再有钱的官员也不会如此招摇,那不是找死么而且,潘楼和樊楼那样的地方引人注目,根本就不是谈事的地方。而这些官员们一旦下酒楼,那绝非是为了口腹之欲,都是为了谈事情,交流感情的。

故而,在杭州城中便有了一批名声不响,位置僻静,但却极为雅致的酒楼。裕德楼便是其中的一座。在裕德楼这样的酒楼之中,你同样可以吃到任何你想吃的东西,但更重要的是,它低调而且隐秘,完全保证你的,你不必担心在这里被人打搅,也根本不必担心在这里会遇到什么尴尬的熟人。因为在这里,用餐的时间是错开的,甚至连进入酒楼的道路也是单独的,极大的保证了。

这样的地方,其价格比之潘楼和樊楼高了不知数倍,而且只做熟客,绝不会接陌生人的酒席,以暴露这种酒楼的营业性质。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新型的高级会员制的场所,是那些高官们最安全的聚会之所。这种地方,除了京城,别的地方还真的没法开。因为只有京城中才会有这么多的高官扎堆,只有京城才会遍布耳目眼线,会让官员们小心翼翼。更重要的是,只有这些京城的官儿才会有这样的消费能力。他们愿意花大价钱在这里谈事,这比在衙门里,在自己的家里都安全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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