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观复（314）人生便是无数个选择堆起来的模样
江月心在内心经历怎样的琢磨过程，只顾着逃命的树精哪里会清楚？
树精其实说的并没有错，阿玉的看法，阿玉的坚持，水人在行事之时，是一定会考虑进去的。但是，此时的情形又有点不同……江月心眼见着树精把满村子的人体内或成熟或不成熟的草木都唤醒了，自己若是真的太顾及村民们的性命，那不正好让树精的诡计得逞了吗？
虽然江月心是可以试着在尽量减少村民的伤亡的同时，只针对村民们身体里的草木出手，但是若真的这样做了，那时间就耽搁太长了，树精一定会借机溜走不说，而且自己也会在此耗费太长时间，这样的话，说不定会引起阿玉的担心的……
所以，江月心在人群对面短暂凝望的时候，虽然心头的确掠过了不忍，虽然水人的确想起了自己对阿玉做出的“不随意伤及无辜性命”的承诺……但是，从眼下对战的实用角度来看，水人更多考虑的是怎样速战速决并且瞒过阿玉，不叫他知道自己在这龙池村违背了曾经的承诺……
可树精偏生在那里左一个阿玉知道了不饶你，右一个阿玉知道了不理你的叫唤着，这让本来就因为违背承诺而心虚的江月心如何不更加心虚，如何不恼羞成怒？
被激怒的江月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来就把自己准备在最后关头才要放出的大招使了出来。
这大招唤作“一灭无明”，口诀正是江月心适才喊出的“天雷地火，银河横溃，灭！”这招“一灭无明”可以说是太白飞金之术之术和天雷一声结合后的终极进化版，无论是太白飞金之术，还是天雷一声，厉害归厉害，但这些术法还是针对某一个具体目标的，也就是说，如果是针对树精使出这些术法，那么就只对树精起作用，对于恰巧出于树精附近的生灵并不会连带着伤害。
然而“一灭无明”就不一样了，这招式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对于攻击范围内的所有活物，尽皆铲灭，一视同仁，绝不留活口！
江月心真的是被树精给整烦了。水人脑子一热，便将这灭绝一切的“绝招”给用了出来。招式放出，江月心眼中心里便不再有任何的活人的痕迹，他只觉眼前的乌合之众不过是一大堆的麻烦。
既然是麻烦，那便一下子抹掉便好了……
在咒诀的最后一个字“灭”字出口的同时，整个龙池村的上空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厚重的乌云给遮挡的严严实实，刚过正午的晴朗炎热的天气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漆黑宛若三更深夜的阴沉和压抑。
浓重的铅云之下，狂风骤起，打着旋儿的从四周往中间卷去，风里仿佛裹了刀子，被卷进去的无论是人还是草木，尽皆被绞成了碎渣。狂风与低垂的云层互相摩擦着，惨白的电光从中射出，向着地面上被狂风裹挟了的人与草木劈去！
所过之处，尽化虚无！不达目的，绝无休止！
树精怎么也没料到江月心竟会使出如此“绝户”的卑鄙术法，登时也慌了手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随着那“一灭无明”术法效力的扩展，越来越多的村民，以及村民身体里的草木被湮灭于无形无迹，树精弄巧成拙自己束缚了自己的根脉缠夹倒是被松解了开来。可松开归松开，可此时树精几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瞅着村民和草木们以快的难以置信的速度在消失，能给他当盔甲挡箭牌的替死鬼也没有了，树精在这术法的无处不在的压迫与威胁下，真的慌张到了手足无措。
难道，无数次起死回生的他，今天竟要被彻底湮灭了？
就在此时，在狂风呼啸和电光霹雳的乱响之中，忽然传出一声高呼：“止！”
慌里慌张的，像只被堵在烟囱里的耗子的树精骤然听见这声音，并不能完全鉴别声音是来自空中还是地下，但是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虽然严厉却不失关怀的温暖，虽然出声突然却有种说不出的沉稳，叫人听了，无端的心就安定了一半。
正声音无论对于树精，还是对于江月心，都是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江月心，骤然听闻此声，竟是在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是阿玉！
他怎么会来这儿？
江月心仍然踩着云悬在半空中，可是心里却已经是乱了套。阿玉的喊声为何这样严厉？是不是因为他看见自己这番所作所为，生气了？
也不知道那个被江月心唤作阿玉的少年用了什么术法，也许只是用了他那深不可测的真气吧，总之江月心那一招几乎无解的“一灭无明”，竟被阿玉一声“止”便给生生压制了下去？
瞬息之间，风住云散，明晃晃的大太阳又重现在了天边，就好像适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如果地上不是血水横流，满地狼藉的话。
由于“一灭无明”的突然终止，寂灭的功夫也便没有做足，所以地面上残留着令人难以直视的猩红。草木的碎渣与未被碎尽的骨或肉的渣滓混杂着，与横流的血水粘附在一起，这使得目之所及……
尽管不见任何尸体，却比看见尸体更加令人胆寒，以及，欲呕。
只除了一个人——小清。
阿玉扫了半空中的江月心一眼，目光冰冷，一言不发，径自向倒卧在地上的小清走了过去。看起来，这小孩儿是唯一的幸存者，阿玉不能弃他于不顾。
江月心呆呆看着，心中却将阿玉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回放了无数遍，只觉心下一片冰凉。完了，阿玉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厌弃，他一定是对自己失望至极了。他一定讨厌自己这样言而无信了。他一定……
江月心只觉得心惊胆战。可是一晃神，他马上察觉到了危险！
阿玉在向着小清走过去！
小清身体里，正藏着那树精！
这还了得！要是让阿玉发现树精还没有被湮灭，他一定会怪水人没用不听话的！再加上此时水人自己又自作主张灭了一个村的人……
江月心顿时乱了阵脚，水人完全忘了自己灭村就是为了湮灭树精，如果他这样解释的话，说不定阿玉后来还不会生那么大的气……
但当时江月心真的是慌了，慌张之下，水人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了成百上千年的决定：
江月心按落云头，聚起灵息，疾步飞奔，将一记水月斩狠狠抛向了地上的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