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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沉闷的声响,厚重的黑铁大门缓缓打开,大军齐整有序地行进。他死寂的心脏又一次跃动起来,恨不得下马亲自用自己的脚步好好地感受这片土地。多少英雄多少刀光剑影沉淀在这里,耳边似乎都还能想象出厮杀拼搏,金戈交接的声响。燕然勒名,血战沙场,多少热血男儿家国梦。
这是他父亲浴血奋战过的地方,是他父亲守卫过的地方,是他父亲成长的地方。也是他父亲认识他母亲的地方,也是他们相恋相依的港湾,也是……他父亲牺牲埋骨的坟茔。
明明是更久远的一代埋下的孽缘,却要他们来承担这个所谓的恶果。他是个不祥子,是兄妹乱伦的孽种。然而他依然长大了,没有严父慈母,从未恣肆享受过双亲的疼爱。如同阴暗处的一棵植物,依然不动声色地缓慢成长,最终展现在世人面前。
他进入集贤院读书,入选羽林卫,旁人既是惊讶又是嫌恶。他并不在意,因为此刻,他远远地离开了凤城,来到了边疆,他真正意义上的故土家园。
那么,那个天姿国色的小小少女,还是永远地留在凤城里罢,随着他的记忆一起尘封,再也不会再记起。
春深日暖,上林苑内琼芳亭旁,正是牡丹盛放的时节,各色名贵品种挤挤挨挨,争奇斗艳,如天边云锦飘落碧海之上。魏紫姚黄,赵粉豆绿,莲台景玉,更有那复色的二乔,珊瑚台,桃花雪,一派盛世华光。
清风徐来,芬芳扑鼻,佩环叮咚,却是一列霓裳华服,风情各异的女子正缓缓而来。
边关告急,上林苑春日饮宴射猎的惯常已经取消,但是赏花宴仍旧是照常进行。这些深宫妃嫔,豪门贵妇淑女坚信大楚的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仍然是无忧无虑。况且,还有不少人,盯着尚是悬空三皇子妃,四皇子妃的位子呢。
在这一片珠翠环绕,莺声燕语中,站在李贵妃身侧,一身绛红石榴裙的景康公主,沐浴和煦朝阳之下,却丝毫不逊色。李贵妃宫中总管江内侍不禁咋舌叹息,怎么短短月余,小公主竟出落得这般惊艳。
她个头算不上高挑,却手脚修长。青丝丰茂如碧云,秀眉入鬓长,雪腮凝玉白,一双水汪汪的晶眸潋滟流光,简单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朵“玉版白”牡丹,再无其他金银玉饰,不但不显得寒酸,反而更加映衬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华艳,在一片雍容吐艳的牡丹从中,简直令百花失色。
原本以为景端大公主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但大公主是清丽秀致,小公主却是华丽光艳,瞅着小公主这惊人的风姿,彻底长成后,不知要胜过多少。美得完全不似真人。
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三两声。雪香浓,檀晕少,枕上卧枝花好。朱紫宫墙,垂柳丝丝弄晴,周围美人姗姗,嫩脸修蛾,言笑晏晏。她淡漠地望着这无边盛景,若有所思,思绪却不知飘荡在何方,犹如柳絮一般,沉沉浮浮,没有归处。
“景康、景康”直到李贵妃轻声唤她,她才如同迷梦初醒,掀起一对浓密密的鸦青羽睫望向那对她笑得和蔼端庄的中年美妇,”娘娘……“
“你们这些小孩儿家,听着我们说话,定是不耐烦的,好啦,快去与你姊妹们玩儿去吧。”
“……”本想再说些场面话,但一双樱唇翕动,竟有咽了下去。什么都不想说了。
今上元后已逝,早已没有再立之心,后宫便是李贵妃一人独大。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又兼之地位超然,很是受一众豪门女眷的欢迎。此时,贵妇们聚在一处说笑。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孩子们便被安排到了更为有趣的水廊边上。
这些饮宴,也着实无趣。水波不兴,只微微的涟漪,远处水面上数只水鸟,天鹅鸳鸯,倒是颇有些趣味。她虽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位,却意兴阑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整个帝都凤城里,最顶尖的高门贵女们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了,女儿家,不过也就是聊聊女红花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时下什么首饰什么衣裳最风行,即使是这些大家闺秀们也不能俗,绕来绕去,又奉承到她身上,“说到底,咱们这些都是俗物罢了,哪里比得上公主天生丽质,不用金银玉饰也比咱们美得不知多少。”
她只淡淡一笑,耳边一对水滴形镶金红宝石耳坠幽然生光,“予哪里又能俗,前阵子娘娘赏了一对耳坠,还不是巴巴地带上了。今日主角却不是予,该是明家和周家三位姊姊才是。”
话刚落音,三位被点名的小姐脸都红了起来。她们作为皇子妃的热门人选,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今日小公主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氛围更是热络了起来。都是未嫁的思春少女,后来就谈到了帝都最出色的单身男儿。
“哎!可惜边关告急,好多郎君都前往西北了。不过天家体恤爱重,取消了春苑射猎。要不然,没有他们,也没有什么看头。”
“对呀,对呀,几位文臣家中的郎君,譬如户部侍郎陈大人的几位嫡郎君,俊俏是俊俏,却显得文弱些。”
“哟,也不知道是谁,说行军打仗的臭男人粗鲁得紧。看来,你肖想的却是薛家玉郎那样文武双全的。”
一时间好不热闹,原来,在长辈和闺阁女儿心目中最佳的乘龙快婿,竟还排了个名次高低。炙手可热的几个人选,有伏波将军薛岩的嫡次子,人称玉郎的薛修之,中书令李令惠府上的三郎四郎,李青程与李青和,兵部尚书周迎家中嫡孙周正勋等等。
大多被提及的,也的确是羽林卫中的佼佼者,文武双全姿容出众,又领了些差事,干劲初显,提到他们,在场的闺秀们都面带羞意。
她听着一个个名字数过去,就是没有听见那个人。察觉心中所思,不禁悚然,赶快把就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吞了回去沈长歌,沈长歌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却不敢去深究。
“诶!说到这个,我倒是觉得论才干,论姿容,有些郎君倒是比不上沈老将军的孙子沈郎,只可惜”一众贵女中口舌最为伶俐的崔二娘崔若盈,故意停顿了半响,博珍虽不怎么喜她,却也不得不凝滞下来。
崔二娘子见达到了效果,才慢悠悠地开口,“诶,说来沈郎也是可怜,父亲沈小将军当年也是个出色人物,偏生在西北恋上一个孤女,这般也就算了,那沈夫人呀,竟是老将军当年在边关春风一度的沧海遗珠哩!”
众人哗然,虽然私下都有耳闻,但被这般赤裸裸地搬到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