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背脊苍凉
晚宴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的，或陪同父母、或结伴好友的走出宴会厅，南卿看着身边路过的三三两两的人群，孤单落寞的很是没有滋味。
来的时候还有楼静女陪伴在侧，欢声笑语，好不热闹，顾欢在席间点了楼静女的名字，宴席散去后，楼静女就像顾欢的一根小尾巴似的，默默地走在顾欢的身后。
南卿走出宴会厅，看着漫天密密麻麻的大雪，紧了紧身上藏蓝色的风衣，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年北疆的大雪来的尤其早，来的尤其的大，种种天象异常，南卿可以不为北疆担心未来，可不能不停止的，为楼家担心他们的将来。
南卿快走到宫门的时候，钦天监的应大人在宫门口来回踱步，南卿见他这来来回回的踱步，地上来来回回都是他踩下的脚印，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等了许久的模样。
这北疆的人，谁与南卿都不熟，南卿也学会了见到这些官呀臣的，习惯性的避开走路，宫门大门，应大人站在宫门的左边，那南卿就朝着右边走，风雪太大了，几乎要将她的风帽吹下了，南卿再次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走的更是急了，在走得慢些，估计回南境府的路更难走了。
应大人等在这里等了许久，身上的暖意早就吹散的一干二净，冷的他只能来回走动，靠着来回跺脚取暖，可来来回回的走了这么多圈，御寒的鞋子，内层都湿透了，脚冻得真的是，从脚底冒着寒气的冷。
宫门口还、是风向的上风口处，吹得风雪更是又满又密了。
吹得叫人眼前都看不清来者何人了。
应大人努力的睁着眼睛，这时候他看见那一袭藏蓝色的风衣，出现在昏暗的宫墙之下，他立马没了来回踱步的动作，看那人走的很急，匆匆的追上去，直追到宫门外才将人追到。
南卿疑惑的看着身后追来的应大人，应大人给她行了个礼：“北疆臣子应战，拜见女君，女君千秋万福。”这么大的雪，应战规规矩矩的拱着手，下跪行礼，整个人匍匐跪在地上，南卿对他的所作所为，是没有意料到的，都没及时抬手扶他，这一拜，衣服全部泡在寒冷的冰雪中了，人更是要挨冻了。
南卿赶紧伸手扶起应战，替他抖落身上的雪，看他双手冻得通红，将手中还有一丝余温的暖炉，塞到他手中：“应大人在此处，苦等本君，是为何急事。”
应战见着面前的女君，完全没有君王的架子，塞过来的暖炉还有一丝余温，暖的不是这双手，而是一颗心，应战握着那暖炉，苦笑道：“南疆有三样闻名天下，占星卜卦、豢养蛊虫、幻术法阵，应某前来，女君该知道要问什么。”
钦天监是负责给国家占星问卦，问星象，算国家吉凶命运、山河昌盛是否。
钦天监应战等在此处，问的是什么，南卿有数了。
南卿抬头看着又满有密的雪：“应大人，天象异常，吉凶已定，大人如此执迷……叫本君怎么回答大人的话呢。”
寥寥几句，应战已经明白了大概了，他来求得，不过就是一个肯定的答案，既然求到了，他也没有在接着问解决的办法，他跪地，叩谢：“北疆臣子叩谢女君解惑。”
应战冒着风雪在宫门关闭的那一刻，回到了宫中，他迎风踱步，风雪将他的衣衫吹的鼓囊囊的，南卿看着他硬朗的背脊，那种，就算国破山河，也愿与国家共存亡的情怀，南卿心中对他起了敬佩之情。
南卿继续朝着回家路上走去，看着空旷无际的巷子，昏昏暗暗的，满地积雪，以往，楼静女最爱那满地的积雪了，总是调皮的将地上的积雪，搓成一个个雪球，追着南卿玩，二人奔跑在雪地里，完全不顾什么宫规礼训，你砸我一个球，我砸你一个球，身上的风衣都被雪水浸湿了，二人可不管衣服湿不湿，继续打闹着玩。
身后传来异样，南卿感觉到身后有人，这世上能这样不动声色出现在南卿身后的真的没几个人，顾欢，就是其中一个。
是，顾欢没错。
顾欢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衣服，身上穿的不是宴会的那件，这时候穿是竹林那日，他穿的那件黑色镶金袍子，他皮肤白皙，与这黑色，一黑一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天冷的很，冻得他，皮肤更白了，唇更红了，鼻尖也泛着点点红色，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替她抖落发间的细雪，心疼的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一个君王，怎么过的这么寒颤，连个伺候打伞的仆人都没有。”
顾欢明明说的是心疼的话语，在南卿听来，是几分嘲笑讥讽的味道。
南卿看着他那双满眼都是自己的眼睛，就是不来缘由的心里作呕，觉得恶心的很，他这种眼神，曾经对姐姐也是这般，怕是对任何一个女人都这样子的吧，尤其是对他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南卿对着自己不待见的人，从来没有好脸色，他的关心，落在南卿心中，就是别有心机，南卿回道“公子一双玉足，小小脚掌，盈盈一握，掌心暖呼呼的，本君爱的紧，当初，公子为你这狼心狗肺的人，跪在大雪天里，跪着求我姐姐别卖了他，跪的伤了腿脚骨，本君又怎会让公子再见你这狼心狗肺的人，害他伤心落泪呢，本君可是很会疼人的人。”
南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君后宫三千的男宠，只有那么一个可以称得上公子的，就像夫君一样的人存在，那个人铁定是女君心尖上的人，南卿口中的公子，除了歌书，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顾欢听着这句话，不知怎的那么刺耳，公子二字什么意思他清楚得很，曾经，他也是她姐姐的公子啊……
“你我之间说话，非要夹枪带棍吗，歌书是你姐姐写上族谱的人，除非你姐姐活着，亲自拿着朱笔将他名字划去，禀告上苍众神，不然这辈子，歌书到死，只能是你姐姐的公子。”顾欢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吃醋的味道。
废除公子的名号，是头等的大事，写上族谱的名字，不是轻易能去更改的，要是这个人，从族谱上划去，废除名号，那他比死都惨，死了倒是清清静静，少了很多皮肉之苦，可是啊，生不如死那才是真的，，这从族谱上废除名号的人，不是做最低贱的活，就是去服侍最低贱的人。
“可是啊，朝慕你不知道”南卿已经很少这么喊顾欢了，朝慕，这名字，是他一个抹不去的耻辱，南卿这么喊他，不单单是给他难看，更是给那些培养他的人难看，男子汉大丈夫的，要么真刀真枪来个生死对决，用这些个阴谋诡计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可是啊，朝慕你不知道的是，姐姐为了讨你的开心，废除了歌书，歌书跪在冰天雪地里，跪着求着姐姐不要，不要他，一双腿脚就是那时候跪坏的，姐姐心里难道不疼吗，可她就是听了你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鬼话，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子，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甜头，不管不顾的想要跟你在一起。
南卿看着天上的细雪，就像看见在天的姐姐一样，心底里藏着无数曾经姐姐想对他说的话，那些话，可惜没来及说的话，南卿如今想来，确实字字句句都是讽刺的。
“你当初说的那些鬼话，如今想来，的确有那么几句是好听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6岁的朝慕公子，可真是个情话鬼话连篇的人物啊……”
“阿卿，你听我说”南卿捂着耳朵，她不愿意听，她知道面前的人，满腹计算，满腹棋局，连着精明的姐姐都能摔进他布的陷阱，摔进他那插满刀刃的陷阱里，自己怎么是他的对手呢，不听为妙，走为上策，没有完全把握之下，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可他强行的把她捆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弱小的身躯，任凭南卿怎么挣扎都没用，他死死的不放手：“阿卿，你都说我那个时候只有16岁，16岁的我，只知道什么叫君王命令，只知道什么叫国仇家恨，我连妻子都没有，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好阿卿，我知道错了，跟我回中原，让我照顾你。”
顾欢急的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了，自己就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但他也知道，这黄连还是自己非要吃的，他也以为，那滥情泛情根本不把人放在眼中的燕辛，怎么会看上他呢，怎么非他不可呢，真是……早知道当年就不要答应这桩任务。
“阿卿，我只能说，来之前，我写了好多个剧本，我早就把台词背熟了，见你姐姐我自然会应对自如，那是我第一个任务，也是我最后一个任务，回来以后，我就认认真真的做我的王爷，认认真真的寻你，我知道，你姐姐最重视你，如果连你都遭遇不测，那我真是对不起她了。”
南卿吼道“你早就对不起她了，从你写好了那么多剧本，编排了那么多好戏，你早就对不起她了。”姐姐不过也是个普通女子，有后宫三千男宠又如何，谁没那么几年的任性骄纵，是，她后宫三千是不对，但也不是你杀她的理由啊。
燕卿歇斯底里的怒吼道，压抑了十来年的火一下子爆发，可是吼完这句，她悲哀万分的道：“她是我最好的阿姐，她滥情泛情、后宫三千男宠又如何，她最宠我最疼我，会在哥哥罚我的时候，给我偷偷送吃的喝的，会在我不识字不懂规矩的时候教我，她说要我做一辈子公主……”南卿早就哭的不成声了：“她是我最好的阿姐啊，南疆夺嫡之战，是她，是她第一个冲进母妃的宫殿，将我从满身是血的母亲怀里报出来的，那时候我才四岁啊，可我没有过六年的好日子，你来了，然后把一切都打破了，现在来说，你是逼不得已，是无可奈何。”呵呵，可笑吧……
你拿什么来还我最好的阿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