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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蝴蝶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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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逸到了大理寺之後看到全须全尾的昔星河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明什麽都没说,却又彷佛什麽都说过了。

游同和并没有耽搁程逸太久,昔星河作证说金元正遇害时程逸正与他在一起,游同和只循例问了些何时到达,几时离去,当中都见了谁,是否留意到任何可疑之类的问题便放程逸走了,前後不过半个时辰。

昔星河与金元正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但两人其实远远算不上亲近,较早时游同和询问昔星河是否知道金元正可曾与人结怨,昔星河摇摇头说恐怕他知道的还没有孔祁多。

然而根据孔祁的说法,就算真有恨不得置金元正於死地之人,那也都应该在新罗,与这长安城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魏盛当时听完就又出了一脑门的汗,感觉这案子越查越没谱,自己这京兆尹怕是没几天可当了,还是趁早卷铺盖种田去吧。

昔星河安排了几名汉话流利的使团官员在大理寺协助游同和查案之後便随着程逸离去,游同和素来少言寡语,也不跟昔星河客套,径自办自己的事去了。

两人一路同行到车马处,程逸听昔星河说还要回驿馆去不禁担忧:「金大人刚刚遇害,现在一切尚未查明,行凶之人的目标未必只有金大人一个,你现在还回去驿馆也未免太以身犯险了。」

昔星河摇摇头道:「善熙现在病得厉害,我不可能不回去的。况且若真有人暗中埋伏,我回去岂不是正好可引蛇出洞麽,程将军的人马已经驻紮在驿馆严防死守了,我不会有事的,你且安心。」

程逸心中仍是不赞同,但他也知道多说无益,昔星河并不是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的人,他只好说「那至少让我送你回驿馆吧,最多我不进去就是了。」

眼下这个情景,程逸也压根儿没想过程朗会放他进驿馆去,但他想了想觉得哪怕只送到门口也是好的。

昔星河盯着程逸的脸笑着点了点头,但很快他的思绪又被焦虑和不安占据。

回去驿馆的途中昔星河沈默不语地靠在程逸身上,整夜未眠的他很快随着马车的摇晃睡着了。

话分两头,钟蕴这边正在程朗府上,看见元思这麽清俊的小哥又是眼睛一亮。

其实谁不喜欢看美人呢,钟蕴也没什麽别的心思,就是单纯觉得好看,但这就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钟蕴不禁常常叹气这年头的人实在是活得太压抑了,日子长了肯定是要憋出毛病来的。

从元思手上接过小白,钟蕴把脸埋在小白的後脖颈里狠吸了几口,小白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舔了舔钟蕴的手,安安分分地让钟蕴抱着,算是久别重逢给足了面子,钟蕴感到非常满意,不禁又搂着小白撸了两把。

元思心里也在嘀咕,就为了只猫,承恩侯府居然派了三个人过来,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但是看样子这三个人又不像是承恩侯府的下人,这位公子自称姓钟,可是承恩侯家这一辈如此年轻的郎君不就只有钟毓一个人麽?

映雪扯了扯钟蕴的袖子小声说道「现在小白也接到了,咱们这就回家去吧?」

钟蕴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表示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自己已经计划好了要去西市。

映雪无奈地看了一眼钟蕴,怎麽上辈子没感觉钟蕴这麽顽劣的?

顾瑶光自元思进来之後就没再说过话,她从不曾养过猫猫狗狗,之前去侯府也没机会亲近钟蕴的猫,身边的宫人总说畜生哪里晓得什麽好歹,万一冲撞了殿下可怎麽办。

她盯着小白看了好一会儿,然後问「我能抱抱它麽?它不会挠我吧?」

「不会不会,按猫的年岁来说,小白这都已经老得成了精了,你放心吧。」钟蕴一边说着一边把小白送到顾瑶光手中。

顾瑶光低头看着小白,双手有点僵硬,她感觉到怀中的这个生灵温暖而柔软,呼吸和心跳都是如此的生动,她第一次抱着一只猫在怀中,她第一次切实地感觉到万物有灵,她感觉到小白是如此真实的活着,就如同自己一样活着,她感觉到自己也是如此真实的活着。

「元思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小白在贵府再叨扰半日?我等还有些事情要办,路上实在不方便带上它。」钟蕴虽然嘴上说着不情之请,但其实半点儿不好意思也无,元思被她盯得怪不好意思的,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待三人走後,元思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跟自己说话的原来并不是什麽郎君公子,而是三个女儿家。

小白随着年纪渐长愈发老成持重,一般都懒得动弹,安静地眯着眼睛窝在元思怀里,元思突然感觉放佛从小白的身上闻到了女儿家的脂粉香气,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抱着小白的手也猛地松开了。

小白再次表现出了与t态和年龄不相符的敏捷,矫健一跃稳稳落地,然後不满地冲着元思喵了一声。

回到承恩侯府之後钟毓自然发现钟蕴早就带着顾瑶光跑得不见了踪影,若是平时他肯定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钟蕴的性子他b所有人都要清楚,但如今带着顾瑶光一起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本想找良吉来问问钟蕴去哪儿了,叫了两声看到来的是另外一个叫做阿满的小厮才反应过来良吉这会儿也不在侯府。

钟毓看着来人,淡淡地说了句「没事了,你下去吧。」

但他随即又将人叫住,吩咐道「去备马,我要出去。」

阿满跟着钟毓也快有三年了,但他是太太那边派过来的人,所以一直也不得重用。

钟毓跟母亲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僵持,但阿满被派过来钟毓这边的时候两人已经只剩面子上的情分了。

那段时间钟毓因为云霁的故去整个人活得行屍走肉一般,钟夫人自然也瞧出来蹊跷,但是钟毓当时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理不睬,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钟侯爷又是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管的,只知道考较功课学问,一言不合就是孽障畜生,钟蕴在一旁冷眼瞧着,钟侯爷这人是个再典型不过的古代士绅,贾宝玉他爹的翻版。

那段日子也全靠钟蕴在中间拉着劝着才没闹出什麽太难看的事情,那时候钟蕴几乎不出门,整天紧张戒备,她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钟毓就做出什麽想不开的事情。

阿满想问钟毓要去哪儿,但他也知道这儿没有自己多嘴的地方,只应了一声就默默地退下。

钟毓走後阿满避开众人溜进了他的书房,手脚麻利地将书房翻了个遍,不知道在找些什麽。

偌大的侯府,没有人留意到这边角落里的动静,就像是莫测的命运,总是在众人察觉之前就已经到来。

程朗把太医院的人送到驿馆之後就看见程逸跟着昔星河一同回驿馆来了,他站在原地揣着手看了好一会儿,跟昔星河说完话道过别的程逸才发现小叔正看戏似的瞧着自己。

马车快抵达驿馆之前昔星河被程逸叫醒,他伸手搓了搓脸,在驿馆门口见到程朗的时候已是精神抖擞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整夜都没睡。

目送昔星河进去驿馆之後程朗才开口「你昨日也在这边?」

程逸点点头,只说了个对字。昔星河不在身边,他又变成了平时寡言持重的性情。

程朗回过头望了一眼身後,昔星河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转角处,他若有所思地拍了拍程逸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这些日子多在家陪陪你母亲,没事别老往外跑。」

此情此景程逸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当年他在路上遇到行色匆匆的云霁,云霁也是这般叮嘱了他一番,叫他回家去。

程逸的心中划过一丝不安,他对程朗道「小叔,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没告诉我?」

程朗离京的时候程逸还仍旧是少年模样,三年五载可以是一晃而过的事,但也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说程逸就已经从当年的半大小子变得b程朗还要高出一截,而且程逸这小子自小就鬼精鬼精的,现在长大了就更加不好忽悠了。

这会儿被程逸目光灼灼地盯着,一时间程朗也想不到有什麽说辞可以搪塞过去,只好道「现在我也不好说,到最後没什麽事也说不定,总之你听我的老实在家待着,到时候你自然就晓得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程逸不好再多问,点头答应说自己这就回国公府去。但是程逸才走出不过三步就又折返对程朗道「小叔,星河他在这里不会有事吧?」

程朗再三保证「放心吧,保证把人生龙活虎地送回到你面前,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直到程逸真的走了之後,程朗才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昨晚睡不着的人太多了,长安城夺目耀眼的华彩背後有伤痕累累,心事重重。

钟毓出门之後一路策马直奔程朗的府上,他是去寻钟蕴一行人的。昨天他跟钟蕴提过小白跟着马车去了程朗那边,钟蕴她们出门之後很有可能去找猫了。

王叔见到钟毓颇有些意外,他诧异道「钟郎君,侯府来的几位小郎君这才刚走呐。」

钟毓听见这话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他吸了一口气才问道「王叔,她们可有说这会儿是要去哪里?」

王叔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招呼几位郎君的是元思,兴许元思会晓得。」

元思告诉钟毓那三位小「郎君」说是要去西市,稍後再回来把那狸奴接回府上。

瞧见钟毓眉头紧锁地样子,元思试探x地问道「郎君有急事找她们?」

钟毓不能明说自己其实也不是为了找钟蕴,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现在不过巳时光景,说早不早说晚不晚,钟毓在犹豫自己是直接去西市逮人,还是留在这里等钟蕴她们回来。现在程朗正在驿馆那边分身乏术,主人家不在府上,他在这里久留总归有些不妥,但是西市这麽大,他又怕自己去找人反而会错过她们。

沈y片刻之後钟毓对元思道「她们可有说几时回来?」

这回轮到元思摇头了,其实钟蕴的个性钟毓很清楚,估计钟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时会回来。

人活一辈子,总会遇到一些求而不得之人,无可奈何之事。对钟毓来说,钟蕴绝对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无可奈何。

作为一个还算不坏的兄长,钟毓当然希望自己的亲妹妹一辈子能喜乐安宁万事顺意,但此刻他也不禁暗暗盼着将来有谁能教教这个混世魔王怎麽做人。

正在西市流连的钟蕴对於这番咬牙切齿的美好祝愿自然毫不知情,她带着顾瑶光和映雪一路扫荡,堪称後世剁手党们的先驱。

在山上住了一个多月,钟蕴深刻意识到虽然自己并没有通宵蹦迪夜夜笙歌的需求,但也绝对过不了归园田居的日子。她今天这番疯狂买买买的举动大致可以概括为报复x反弹消费。

顾瑶光长这麽大第一次来市集,自然瞧见什麽都觉得新鲜,钟蕴告诉她这叫做逛街。

顾瑶光一路走一路四下张望的模样落在映雪眼中,映雪不禁感慨实在是难以想象眼前的少女会成为日後的铁腕人物。

人是复杂的,人是会变的。人是简单的,人是不变的。

其实钟蕴心里还惦记着昨天钟毓那番话,所以也不敢在西市逗留太久,她本是打算悄悄地出来再悄悄地回去,然而万万没想到钟毓正在程朗府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钟蕴一见到钟毓的脸色立马就怂了,顾左右而言他地开始胡说八道「哎呀!好巧啊!兄长怎麽也来了。」

钟毓沈着脸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听得见院子里金h的银杏树叶被秋风卷起的声音。

顾瑶光见势不妙,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说想要出门的其实是自己,钟蕴是没办法才跟着她一起出来的。钟毓连眼皮都不用抬就知道这不可能。

钟蕴当然清楚钟毓并不是打孩子骂狗的那种人,可是他这样一声不吭更加让钟蕴觉得心慌。

「兄长用过午膳了不曾?」钟蕴一边说着,一边似乎还能尝到刚才吃过的羊肉的味道。

顾瑶光敢打赌,她绝对看到钟毓翻了一个白眼。

钟毓想着不好在外人面前发火,只淡淡道「不是才跟你说了最近不要出门麽?」

「这不是在山上待久了闷得慌麽。」钟蕴有些心虚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气得钟毓猛地一下站起身就往外走。

钟蕴心道不妙,赶紧抱着猫就往上追,众人这就匆匆离开了程朗的府邸。

直到大家连人带猫都回到承恩侯府,钟毓还是极为光火的模样。

钟蕴本以为打个哈哈就能把事情揭过去,结果却发现这一回没这麽容易糊弄,钟毓铁了心要给钟蕴一个教训好长长记性。

然而一行人刚刚下了马车,钟毓还没来得及开始数落钟蕴的劣迹斑斑,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声。钟蕴循着声音回头望去,透过侯府缓缓阂上的大门看到一群披甲执杖的兵丁列队从街上跑过。

突然间钟蕴感受到了深秋的肃杀,她这才明白过来钟毓为何如此焦急地特意出门去找她们。

嗣皇帝虽已继位,但尚未登基,此时仍用着大行皇帝定下的年号。

兴和四年秋,长安城戒严。

映雪的记忆当中并没有这段往事,皇帝也不是这一年驾崩的,若她将一切告诉钟蕴,钟蕴应该会说,这叫做蝴蝶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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