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七〇章 大问题
沈溪没有跟高宁氏继续交谈下去,这女人的疯狂已经到了他忍耐的极限,所以他第一时间逃离花厅。
朱厚照卧房门口,一堆人还在等消息。
小拧子见到急匆匆过来的沈溪,紧张地问道:“沈大人,您之前何处去了?小人刚从宋太医那里得知,陛下醒过来一次,但没吩咐什么就又昏迷过去了,宋太医用了药,说陛下并无大碍,不过……可能要休养一段时间。”
沈溪点头,心想:“朱厚照这小子前一段时间才遭朝鲜女子袭击,先是被勒脖子后来又溺水,依然不知反省,继续胡闹,这次总算让他受点儿教训,让他知道就算是在豹房内荒唐,也该有节制。”
小拧子见沈溪沉默不语,出言请示:“大人可是要进去等陛下醒来?”
沈溪不由往不远处的高宁氏背影看了一眼……此时高宁氏已带着太监、宫女回内宅去了,心情稍微放松了些,道:“确定陛下平安无事后,本官终于可以放心了,这就出去把消息告知朝中文武,安定人心。”
小拧子本想说什么,一眼瞥见张苑从卧房里出来,顿时闭上嘴。
沈溪没有停留,在太监陪同下,往豹房大门而去。
一路上他想的事情,跟朱厚照受伤无关,脑子里全都是高宁氏提出的那个无比疯狂的主意让朱厚照多一个来历不明的子嗣。
“……她经历非常坎坷,自然明白只有拥有权力才能让她生活稳固,实现多年的野心,当她看到机会后,必然会用一种疯狂的方式表现出来,这本来无可厚非,但她所说事情,不知要让多少人因此诛灭九族……”
沈溪满腹心事,从豹房出来,此时大门外已经有人在等候,谢迁的身影赫然在列。
虽然沈溪阻止小拧子派出的太监前去谢府传话,但谢迁还是通过其他渠道获悉豹房发生变乱,特地前来查看情况。
见沈溪从大门里出来,在场的人无比惊讶,他们怎么也没料到,沈溪居然提前进了豹房,看模样已经面圣完毕归来。
“之厚,陛下情况如何了?”
谢迁主动迎了上去,目光中带着一些惶恐不安,他得到的消息是豹房内动静很大,疑似屋舍连片垮塌,还引发火灾,其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关皇帝安危,顾不得跟沈溪之间的芥蒂,谢迁到了沈溪身前便直接发问,同时过来的还有几人,不过除谢迁外,只有梁储相对有名望和地位,其余六部尚书和侍郎一个不见。
沈溪直言:“豹房内临时建造的屋舍成片坍塌,陛下被压在废墟下面,好在及时抢救回来,现在已暂时脱离危险,正在安心静养。”
“什么?”
谢迁怒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豹房……屋舍居然会成片坍塌?二十四衙门和工部的人干什么吃的?”
谢迁勃然大怒,确定朱厚照无生命危险后,他首先想到的是追究责任,以便防止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沈溪道:“谢阁老不必太过紧张,现在尚不清楚责任归谁,坍塌的地方并非是普通屋舍……”
虽然沈溪没把话挑明,但谢迁知道朱厚照在豹房设宫市的闹剧,忽然明白过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冤孽,冤孽啊……陛下龙体无恙是你亲自所见,真的没事吗?”
沈溪想了下,其实他并没有亲自见到朱厚照醒来,甚至觉得朱厚照还是有一定生命危险,但结合高宁氏介绍的事发现场的情况,同时为安定人心,还是点了点头:“陛下中间醒过来一次,不过很快又睡下了。”
谢迁没有怀疑沈溪的话,释然道:“平安无事就好,不过这件事不能就此了结,一定要把责任人查清楚,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豹房禁地出现这种状况,分明是要让大明陷入动乱,你们……”
随即谢迁转过身,对在场等候的官员道,“时候不早,你们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等人四散离去,谢迁才又瞪着沈溪问道:“你且说,陛下状况到底如何,可不能有丝毫隐瞒!”
沈溪顿时来了气:“若谢阁老不相信在下所说的话,大可亲自进去一探究竟,何必在这里为难在下呢?”
沈溪不想跟谢迁多废话,虽然自己没亲眼目睹朱厚照醒来,但既然太医那边都放话说没事,自然不必再牵挂。
这种事太医可不敢乱说,毕竟涉及皇嗣传承,动辄掉脑袋,甚至可能会诛灭九族。
谢迁出言威吓,确定沈溪态度后,反而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如果陛下出了状况,那大明可真要乱成一团了!陛下登基三年多,连个子嗣都没有,长久留滞豹房不归,东宫无人,真要有什么意外当如何?”
沈溪摊摊手,大概意思是……你问我干什么?要问你去问张太后啊!随后他又道:“既然确定陛下无事,在下先告辞回府了,今日本乃上元佳节,但现在已是子时,眼看与家人团聚的愿望又要落空……唉,年后已连续发生两件事,想必会引起陛下警惕。”
谢迁伸手拦住沈溪去路,道:“你提醒的对,正好借此机会向陛下上疏,就说是陛下荒驰朝政而致老天惩罚,规劝陛下重开朝会。”
“谢阁老不会是让在下联名上疏吧?”沈溪皱眉道。
谢迁脸色漆黑:“没人强迫你,若你不想上疏,老夫会找人进言,不过你这么早便到豹房来查看情况,是如何做到的?”
确定朱厚照无事后,谢迁开始纠结沈溪比他早到的问题,见沈溪缄默不语,立即做出推测,“你在豹房里安插有眼线,刺探陛下的情况?”
沈溪黑着脸道:“谢阁老不要凭空诬陷好人,您老是因何而来,在下便是怎么来的,若谢阁老心中有疑问的话,大可上奏让陛下彻查此事……谢阁老自豹房得到那么多消息,却不知又是什么渠道获取?”
“你小子,说话能否客气点儿?老夫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态度?”谢迁着恼地道。
沈溪没再跟谢迁争论,谢迁对他的无端指责他可不会领受,必须保持一种相对强硬的态度,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政策可以顺利推行下去。
谢迁又气又急,沈溪虽然平时也会跟他抬杠,但说话断不至于到如此抵触的地步。
沈溪却在想:“陛下受伤,很可能长时间不问朝政,谢老儿必定会联合张苑打压我在朝中的地位,之前我可以对谢老儿百般容忍,但这会儿都要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不表明一下强硬的态度,你还以为我好欺负呢。”
谢迁自然不会料到,沈溪已经把接下来要面对的朝廷斗争考虑在说话语气的层面了。
此时谢迁还没心情考虑朱厚照不问朝事后如何让沈溪屈从自己,不过他隐约感觉到,沈溪态度转变事出有因。
沈溪恭谨行礼:“既然谢阁老不肯离开,请自便吧,在下先告辞了,豹房之事在下不会再过问。”说完,没有停留,转身扬长而去。
……
……
谢迁又试着上前去跟豹房侍卫说话,试图进入豹房,可是迎来的已然是冷冰冰的拒绝。
恰在此时,又有几辆马车过来,在豹房门前停稳后人陆续下来,谢迁打量一下,除了张懋、夏儒外,还有何鉴、杨一清等人,他不由皱眉:“难道这些人商议好了,一起来这里?”
何鉴下马车后直接来到谢迁面前,着急地问道:“于乔,情况如何了?豹房内到底发生何事?”
说话间,张懋、夏儒等人围拢过来,都没心思行礼问候,齐刷刷地看着谢迁。
谢迁道:“老夫不想轻易下论断,因为到此地后并未获准入内见驾,不过以之前沈之厚从里面出来后告知的情况,说是里面房屋倒塌,陛下被压在废墟下,好在被及时救了出来,没有大碍,现正在休养中。”
何鉴等人无比惊讶,面面相觑。
最后张懋发问:“今日只是风稍微大了些,未曾感觉京师有地龙作祟,为何豹房内屋舍会无缘无故倒塌?难道是……”
张懋大概想到什么,看了在场官员一眼,见没人接茬,也就缄口不语。
谢迁苦笑道:“陛下吩咐在豹房内修建几条街,把民间市集搬进豹房,以此为乐,但因工期紧张,建筑质量不过关,导致产生问题。”
何鉴不由用怪异的目光望了谢迁一眼,好似在说,你谢于乔把事情说得这么详细,是怕天下人都不知陛下有多荒唐?
张懋叹道:“陛下玩心太重了,年后竟然连续出状况……或许是先皇驾鹤太早,以至于陛下未经管教,诸位都乃朝中股肱,可要不时规劝陛下才是。”
在场官员又是面面相觑,很多人想说,你英国公也是朝廷的股肱大臣,为何你自己不去却让我们劝谏?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根本不吃纳谏这一套?
何鉴道:“陛下没事就好,空让我们担心一场,这才几天时间就发生这么多事,回头可定要让陛下小心谨慎才是,大明可经不起任何乱子了。”
何鉴的话,基本跟谢迁和沈溪的态度相同,也跟在场大多数人想法一样。
朱厚照没有子嗣,涉及皇位传承就要出乱子。
如今宪宗长孙,也就是朱厚照刚成年,而宪宗一脉除了朱厚照外,尚有弘治十一年出生的朱厚烨,以及正德二年刚刚出生的朱厚熜。
朱厚熜也就是后来的嘉靖帝。
按照大明继位原则,如果朱厚照没有子嗣,不会从他叔叔辈中选择继承人,只能把皇位传给他的平辈或者下一辈中近亲。
按照继位顺序来说,就算朱厚烨年岁大,但他毕竟是宪宗第六子益王朱祐槟的儿子,而益王朱祐槟生母庄懿德妃张氏在宪宗后宫中地位不高,跟孝宗朱佑樘关系也不亲密,朱厚烨很难染指皇位;而朱厚熜之父兴献王朱祐杬,深得朱佑樘喜爱,孝宗甚至亲自主持婚礼,再加上按照父辈长幼的传位顺序,故朱厚熜出生时间虽短,但他已经是名义上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在场官员面色阴郁,朱厚照没有子嗣在他们看来绝非小事,虽然朱厚照目前还年轻,但他的荒唐却是人所共知,想让沉溺酒色的朱厚照有子嗣,非常困难。
……
……
谢迁转告沈溪传递出来的消息,张懋、夏儒和杨一清等人都觉得朱厚照不可能有什么状况,纷纷告辞回家。
只有何鉴选择留下陪谢迁。
谢迁不想留在豹房门口接待那些后到的大臣,干脆拉着何鉴回他在长安街的小院。
二人上了马车,何鉴道:“于乔,刚才英国公等人在侧,不好问你,你说是之厚把里面的情况传出,为何他不见人影?”
车厢内黑咕隆咚,看不清楚彼此神情,只听到谢迁疲惫的声音传来:“他走了。”
虽然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何鉴却能感受到谢迁语气不善,显然因沈溪自行离开谢迁心里很不爽,如果是旁人肯定会就此把话题打住,但何鉴却觉得他跟谢迁和沈溪关系匪浅,应该为二人说和。
何鉴道:“陛下平安无事就好……你说朝中文武大臣,除了之厚外谁能进去探望?如果真有什么事,还不得靠他?”
谢迁打量对面何鉴模糊不清的脸:“那按照你的意思,如果陛下临终安排继位人选,任由他来传话?我等只能听从他的号令?”
何鉴苦笑:“老朽可没这意思。”
谢迁本想跟何鉴争论两句,但他随即意识到这么做没什么意义,摇头道:“之厚今日态度似乎跟以往迥异,以前他说话还算客气,今日不知为何语气很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故意跟老夫较劲儿。”
何鉴叹道:“他刚从豹房出来,里面那么多牛鬼蛇神,想必没少受气……你就不能包容一点儿?”
谢迁道:“也就你替他说话,这小子可不知领情,逢年过节也不到你府上看看,他这是彻底跟咱们这帮老家伙决裂,怕是要自立门庭!”
何鉴没有再跟谢迁争论沈溪的事情,问道:“那你可知,今日之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诸如陛下怎么逢凶化吉……”
谢迁摇摇头,表示详细的情况他也不知道。
何鉴再道:“陛下出事后,应该没人安排城中兵马调动,为何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那边都有异动,连城里的花灯会都给取消了?如果不是这些异动,老朽甚至不知豹房出了事情。”
谢迁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鉴显得很疑惑:“老朽总觉得不同寻常,兵马司调动可以理解,但顺天府作何跟着起哄?难道是他们提前知道了什么?还是说豹房内发生的事情,是有人刻意为之?”
“咳咳”
谢迁咳嗽几声:“你这都瞎琢磨什么?其中能有何关联……豹房这边动静太大,巨响连连尘嚣四起不说,还燃起大火,再加上今日上元节,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倾巢而出维持秩序,自然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妥,进而有针对性做出布置……如果据此便联想到有人蓄意谋害陛下,实在太过牵强。”
马车停在小院门口,谢迁道:“走,一起进去说话。”
何鉴一摆手:“一看你今日就未曾在这里留宿,里面想必连炭火都没生,太过清冷,这把年纪你还逞强作何?回府去享受高床软枕为好!年前先有之厚被刺,年后陛下又两次遇险,看似都属偶发事件,但其中似乎又有所关联,于乔你还是查一查,看看是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