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过往
隔天，清扫瑶峰。
天气阴郁，乌云像天盖一样，一层一层的蹦腾，风呼呼吹得很凉爽。
步仇带着季廉汾，其实就只有季廉汾在那里夯吃夯吃的打扫，步仇和徐熙在一旁喝茶。
对于面前这位大陆第一富豪，两人一点都不客气。
步仇心思：师姐怎么可以留下这么一个没资质没能耐又不会讨人喜欢的人？
徐熙心思：所有活都给他干，累死他！
善妒的男人总是比善妒的女人要可爱。
他们开开心心，打着锻炼心智的旗号，让那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一个人打扫瑶峰，着实可恨。
奈何翎乐无法使用法术，不能监督他们，只有回去的时候，将自己的一些很旧的书籍送给季廉汾，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小陀螺。
就总是被那两个妒夫呼来喝去的，忙得跟个小陀螺一样，不停转。
这不，终于忙完了，季廉汾洗了澡，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好看到翎乐在潭水旁打坐。
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坐在廊下。
良久，翎乐说：“小陀螺，你不是说朱江要见我吗，让他来吧，反正我伤好了也不会出门去古城找他的。”
作为一个家里蹲，要始终遵守自己的行为准则。
能不出门就绝不下床。
翌日，朱江来的时候，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白眼，批发的话要卖十年的样子。
他身着简单的灰色布衣长衫，短发齐耳，宽大的袖子被紧紧扎起来，很有劲装的凌厉。
毕竟是一个军人，走路时长衫飘飘，到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翎乐道了声坐，季廉汾弓着身子，很恭敬的上茶，并悄声退出。
包括步仇，都离开了一方阁，走到很远的青石桥上，并聚精会神的监视朱江的一举一动。
“讲真的，我跟你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翎乐开口，没看朱江，只是低头抿茶。朱江也端起茶，只是没喝。
“我知道你是孤儿，父母车祸都死了，你一个人在大山里转了一年多才被家人找回去。”
“你知道的就不要讲了，问些你想知道的。”
有些事情，知道要比不知道痛苦。
翎乐，不，尹霜露在车祸发生后，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就连自己看见过什么，也一无所知。
仗着动物求生的本能，饿了吃树叶树根，渴了就喝溪水，露水，甚至泥坑里的水。
那时，她与那些山里的野生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对你怎么样？”
“很好。”
这里的他们，便是研究所里，被尹霜露杀的两千个工作人员。
那些人都是世界各地汇聚起来的高材生，每个人都很聪明，也非常优秀，为人处世更加有教养。
“他们给我稳定的生活，还一路上鼓励我，要坚强，要活下去，就像我的父母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没有想起自己父母的时候，不知道父母死因的时候。
“除了在我身上做实验，动刀子，注射各种实验液体之外。”
后来，那些人知道尹霜露的求生本能很强烈，却都不知道为什么。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求生本能要比那些经过残酷训练的战士还要坚定。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挖掉了尹霜露的整块脊柱，然后换上了实验体。
脊柱是人体直立的支撑，并能起到缓冲减震，保护内脏等。
可是，整块脊柱挖出，换上不知道是否匹配的实验体，这么疯狂的实验，那些人竟然真的做出来，而且，尹霜露靠着强大的求生意识，活了下来。
伤口一天天愈合，尹霜露意识渐渐苏醒。
那些人非常高兴，几近疯狂，却生了寻找源头的心思。
如果能找到原因，那么就可以复制，从实验到量产，质的飞跃。
很快，他们得到一个比较吃惊的结论。
战争创伤综合症。
是一种经历过悲惨过往而留下的心里病症，一般常见上过战场的退役军人。
这种心理病症表现的很广泛，也可能是抑郁，也可能暴力，也可能有选择性失忆……
当时，为了唤醒尹霜露那部分强行忘却的记忆，他们请了很多厉害的心理医生，包括一些精神病医生。
只是结果并不理想。
很快，有人推断，当时车祸她也是在车上的，会不会是这段记忆，造成了那强大的求生欲。
推断证实得很容易。
她父母的照片，一家三口生活过的场景，还有一些小而温馨的物件。
过往历历在目。
朱江问：“你不恨？”
翎乐：“我恨呀，我最恨他们让我想起父母的死，想起那车祸的惨烈，想起那些从人体翻出来的内脏，血淋淋的跳动……”
朱江哽噎，无法再说下去。
其实，就算那样，就算真的怨恨，翎乐，不对，尹霜露也没有丝毫杀心。
毕竟，那一句句鼓励，一声声加油，将她带入温柔炙热的怀抱。
十岁的孩子，失去了父母，自然珍惜，害怕失去。
无论一个月两次的开胸手术，还是几乎每天的各种大小切片实验，她都很配合完成。
也许是为了那一块偷偷塞进手里的糖果，也许是想看看别的漫画，也许是……
她不知道，就算看到外面花红柳绿的世界，就算看到别人享用的空间，她还是呆在惨白的，布满监视器的房间里，暗自窃喜。
只是，午夜梦回，父母的死状凄惨，她总是会自责。
是她吵着要去老家玩，是她用玩具娃娃挡住了爸爸的眼睛，一切都是她的错。
起初还有人会来安慰她，哄她高兴。
可是渐渐的，人们看到她就没那么高兴了。
无论怎么配合，怎么乖，怎么不喊疼，他们都不开心了。
“你应该去怪那些高举人权，强制研发机构关门的人。”朱江低头整理了一下头绪，“如果不是他们，就不会造成机构关闭，更加不会造成销毁你的后果。”
“是啊，可是那些人做错了什么？研究院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翎乐扯起嘴角，那是一汪已经干涸的苦涩。“销毁，呵呵，说的我好像是一个什么危险的物件，其实销毁也没什么不好的。”
死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研究员给她喂了最厉害的麻醉药，放在专门销毁高强病毒的焚化间里，周围一个个出气孔喷出的可燃气体，温度极高。
几乎瞬间，尹霜露的皮肤就被蒸发，露出血红肌肉，还呲呲冒着烟。
她还是醒了
眼神空洞忧伤，很快，眼睛也看不到了，只剩下一双血窟窿。
这都不要紧
不要紧
可那些说她有病，需要这样治疗才能活下去的，才能好好继续以后生活的人，居然道出了另一个实情。
她是个健康的孩子，身体没有任何病症。
正是研究所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需要她完成那一道道实验，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去闯那一道道鬼门关。
真话出口，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看着尹霜露被火焰吞没，不见人影，他们终于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
最后，在那扇窗子后面，相互嬉笑打闹，诉说着终于可以放松了，终于可以休假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那
她呢？
就只是一个试验品，随时可以替换，随时可以销毁，生活在悲惨谎言里，还喜滋滋的接受一次次剜心割肉，承受药剂疼痛的可怜虫。
原来如此呀
那就毁灭吧
所有全都毁灭吧
最后的祈求，琉璃响应了，接管了她的身体，杀了那里所有人，并一把火，从下烧到上，彻底销毁。
“朱江，二十年了，欠你们的对不起，我实在说不出口。”翎乐合眼，“要恨就恨吧，最后就是你死我活吧，反正我是个连死亡都不敢触碰的胆小鬼。”
两人默默坐了良久，朱江转头望着翎乐，那张脸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六，体态轻盈，怎么也不像四十来岁的样子。
“如果要求你回去呢？？”
“继续当试验品吗？算了吧。”
朱江接受的任务就是捕获她，至于回去怎么处理，他自然不知道。
期间，徐熙进来添茶，低眉浅目，很快退去。
“我是不会放弃的。”
“加油！”翎乐说：“其实，找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把我埋了也挺好的，但好像不是你能左右的事。”
两人都笑了。
“我父亲和母亲都是当时的研究员，只是当时我母亲生病，请了病假，才躲过一劫。”
“不用故作而言他，你想知道我烈火焚身怎么没死。”翎乐深吸一口气，说：“老实讲，我也不知道，当时杀人我根本没意识，只是在我醒来后，手边有一把漆黑长刀。最可能的猜想……”
“脊柱！”
翎乐转头，一脸你知道的挺多的笑，点头确定。
当时她并不知道实验体是什么，一直当做那是人工脊柱，一直到后来，她的伤口愈合速度越来越快，体质越来越好，力量也随之增大。
还被带去做了很多x光片和各种射线照射才确定的。
翎乐撅着嘴眨巴了良久，问：“那是人的脊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