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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即逝。
到了第三日上,贺岷寅时过半便再无睡意,轻轻起身,仍是惊动了枕边的发妻。
妻子不理他“你再睡一会儿”的劝说,跟着起身伺候他梳洗穿戴,又亲到厨下给他煮了碗面端来。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些天你心事重重,可是朝上有什么麻烦?”
贺岷下意识摇头,一个“没”字出口,又苦笑起来。他心里憋得难受,实在想有个人说说。
妻子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惊叹道:“老天爷……皇上真那么说了?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有情郎还是位皇帝,那位苏大人,心里可不知有多高兴……”
贺岷无奈地唤她闺名:“秀儿……”
他的妻子吐吐舌头,依稀可见当年那顽皮少女的神态。她侧头思索片刻,问道:“苏哲,是个好官吗?”
贺岷怔住。在心中细细回想这些年与苏哲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最后点了点头:“……是。”
他虽然不赞同苏哲不守臣子本分,和国君有那苟且之事,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从苏哲入朝后的所作所为看来,他不但是个纯臣,而且是个孤臣。
他没有座师门生,没有故旧姻亲,孑然一身立于朝堂之上,君王的信任和恩宠就是他唯一的依仗。
而他明明有资本,也有手段罗织起属于自己的权利关系网,明明可以将自己的势力盘根错节的深深扎进大梁的心脏,以备将来有一天,即使他失了君恩,也不会被轻易撼动。
他仿佛握着熏天的权势,但至今为止,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而没半分利己。
“秀儿,我做错了吗?”贺岷忽然扔下筷子抓住妻子的手,迷惘中带着凄惶。他并不想害苏哲,只是若一定要牺牲一个,那自然是牺牲为臣的。
他也曾经暗自期望过最好的结果,就是皇上亲口否认流言,然后纳谏如流地与苏大人保持适当的距离,然后流言自然平息,皆大欢喜。
谁知萧景琰会那样表态。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如今看来陛下是绝不会和苏大人避嫌,更不会放他出京,那莫非……真要他入后宫?
苏哲乃是国士无双之才,难道真的就要因为他的一席话而被锁于九门之内,囿于深宫之中?
他真的……并不想害他啊!
他的妻子轻柔的摩挲着他的手,斩钉截铁地道:“你没错。”
贺岷苦笑:“我做什么你都说我没错。”
她却接着道:“可是听你这么说来,陛下和那个苏大人,也没错。”
“那……”贺岷茫然看她,“那是谁错了?”
他的妻子轻声叹息:“谁都没错……岷哥,你还记得我不顾父母反对,一个人偷跑到京城硬要嫁给你时,我爹娘说了什么?乡亲们又说了什么?”
她不待贺岷回答,曼声吟道:“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蘩*。”
贺岷忆起往事心头剧痛,抢着道:“那不一样!咱们……咱们是……”
贺妻轻轻摇头:“其实没那么不一样。陛下和苏大人不也是真心相爱,而不为世俗所容?可你看当初容不得我们,恨不得将我抓回去浸猪笼的人,现在都如何了?”
她悠然一笑:“我爹娘叫你贤婿,乡亲们叫我贺夫人。到了京城给咱们送些鸡蛋瓜果来,都不敢坐我给他们的凳子。”
“可见世俗礼法这东西,也不是全无转圜余地。岷哥,你今日到了朝上,且听听陛下说些什么再做打算吧。”
贺岷楞了片刻,重重点头,重新抓起筷子西里呼噜将一碗面吃光,抹抹嘴上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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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三天中有谁比贺岷更坐立不安,更煎心如沸的,那自然是梅长苏了。
他甚至没工夫去探查去思索那个小御史是何来历,和他什么仇什么怨,而只是一门心思的担忧宫中那头蛮牛又要作何惊人之举。他知道萧景琰绝不会放他出京,也有信心他一定不肯让自己入后宫,所以他想干什么?在朝上当着文武百官坦承私情还不够惊世骇俗吗?
可偏偏这三天萧景琰都不肯私下见他,在朝上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定要等三日后才揭开骰盅的姿态。
那日他忙完书院和中书省之事就递了折子求见,萧景琰却破天荒的不让他入宫。晚间遣了列战英到苏宅,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信我。稍安勿躁。”
梅长苏抓着列战英问了半天,后者被他逼得恨不得缩进墙角里,泫然欲泣地反复声明:“我不知道陛下想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
梅长苏无计可施,只得听那水牛的按捺下焦虑,也端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姿态来不管萧景琰要做什么,总是不会害他就对了。他岂能自乱阵脚,急赤白脸地反复求见落人笑柄?
横竖不论如何,今日自见分晓。梅长苏深吸一口气,缓步踱入待漏院,对同僚们投来的或关切或同情或窃笑或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自然也没留意贺岷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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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出自白居易诗《井底引银瓶》。
6.
今天的武英殿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又哪儿哪儿都透着些不同,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些看不见摸不着,但你就是知道它在那里的东西,大约是众人不住的思绪。
萧景琰上殿坐定后,对殿门那边做了个手势。小太监躬腰贴着门边出去,片刻后进来一帮太医。
太医们拎着药箱,在群臣惊讶不解的目光中向萧景琰叩拜行礼,然后垂眉敛目地低头站在墙角。
“皇上叫太医来干什么?谁生病了么?”众人伸长了脖子互相打量,几乎要不顾殿上礼仪先窃窃私语起来。
梅长苏眉头深皱他自以为对那水牛已经十分了解,可现在却完全猜不透他要搞什么把戏?
所幸萧景琰也没打算卖太久关子。太医们站定后他便开口道:“三日之期已界,朕今日就给诸位一个交代。”
“朕要改一改大梁的婚配法令,使男子和男子也可以成亲。”
殿中万籁俱寂了片刻,随即像冷水泼入沸油般噪杂起来。
萧景琰充耳不闻,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身旁的内侍。
“这是朕草拟的政令。时间仓促,未能万全,便着礼部户部刑部在此基础上详细拟写完善再呈给朕看。”
被点到名的礼部户部刑部三位尚书犹自瞠目结舌,一时竟没人上前接旨,小内侍捧着那卷文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为难。
其余人终于有回过神的,扑出来跪地叩首,疾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