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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靠坐在剑客身边,天幕中繁星点点,好似伸手可摘。
他想神佛虽不问世事,可终还是在世上留了几许温柔,北地也并非不好,至少此处星空很美。
第七章
夜风如同雁群呼啸而过,在黄土地上劈开一道沟壑,掠过了近处一丛莎草,簌簌作响。
高天厚土一轮月,碎银般的月光点落在草叶间,剑客抱在胸前的剑陡然出鞘,剑光飞掠,向草丛中露出破绽的人影刺去。
“别……别杀我!”一个矮小的身影裹着满身黄土从草丛中跌落,蜷在剑客脚边抖如筛糠。
剑客将一身破烂的小孩儿提起来,丢在了火堆边。和尚抬头看了一眼,竟是先前遇上的小乞儿。
小乞丐见到和尚,如同溺者抱住浮木紧紧抓住僧袍一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藏着不安与无助,像极了一只孤苦无依的小兽,和尚望着小乞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中渐沉。
他应该拒绝,像那日一样铁石心肠,可当他错身看见立于身旁的剑客,两人贴得极紧,融融的暖意透过衣料传来,似乎也暖了他的一身冷血。
和尚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小乞儿。
小乞丐名叫虎儿,不过四五岁,父母在灾荒中去世。连日的颠沛流离使虎儿骨瘦如柴,鸡崽似地躲在和尚怀里瑟瑟发抖。
一息剑见到乞儿的动作,皱了皱眉,问妙法:“要带着他?”
和尚低眉,轻柔地拍了拍小乞丐瑟瑟发抖的脊背,在虎儿安心松懈后点了他的睡穴。
剑客如何还能不懂和尚的心思,他压低了眉头,沉声道:“这孩子来历不明,你要小心……”
妙法有些意外地看向剑客,没料到他会说这样一番话,他以为剑客刚正的秉性,应当很乐意留乞儿。
和尚心思百转,盯着剑客微蹙的眉头看了几秒,立刻醒悟对方有违以往的忠言是出于何种想法。一息剑在担心他,这想法刚一破土,和尚的唇边便挽出一朵花来,好似三月破春寒的第一枝梅。他勉强压下外露的情绪,解释道:“虎儿没有武功,应当与江湖人无关。我们先向北行,去万佛寺将他放下。”
万佛寺是妙法受戒的地方,历任主持都是武功高强的得道高僧,妙法的师父无悔大师便曾是排名前三的高人,乞儿留在那,即便有何异动,也不用担忧。剑客闻言点了点头,只是眼中戒备尚未消散。
虎儿年纪小,脚程跟不上两人,妙法便干脆将他抱在怀中,剑客依旧走在前,让和尚踩着他的脚印。
两日后,三人终于扣开了万佛寺大门。来应门的是位年轻和尚,年轻和尚法号妙真,是妙法的师兄,无悔大师唯二弟子之一。妙真见到妙法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道:“小师弟,你来得正好,刚想传书与你,师父圆寂了……”
妙法踏入寺门的脚步顿了顿,问妙真:“何时的事?”
妙真眼中仍有悲色:“三日前,师父讲完经,便坐化了。荼毗法事还未做,如今你回来,便可渡师父一程。”
“荼毗……”妙法想要开口追问,可不知为何口舌生涩得很,吐不出一句话来。
妙真知他所想,叹了口气道:“你走之后,师父曾说,他今生做错一件事,当不得无悔二字,若是坐化后不要入葬,让鼻多之火烧个干净。师弟既然回来,到时候由你为师父执火荼毗,师父定能宽心。”
妙法没有再说话,神色一如平常,似乎格外冷血。可一息剑知道和尚并不如他表露得这般平静,和尚持着念珠的手正在发抖。
妙真比妙法年长些许,是寺中妙字辈的大师兄,他将三人迎进寺后,便带虎儿去了浴堂。
剑客跟着妙法进了后山的塔林,黄土地上,一座座石塔如林耸立,葬着历代高僧的佛骨舍利。
妙法盘坐于石蒲之上,念珠在手中轮转:“他本可以坐化舍利,葬入此间莲花塔,宝相光华,荣登极乐。为何甘愿荼毗,化作一捧飞灰……”
和尚开口发问,一息剑知道妙法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自己。
和尚在塔林坐了很久,直到天边一只孤雁飞掠而过才终于起身。
落单的雁发出痛彻的哀鸣,声声欲碎,和尚在北地的暮色中回过身,满目皆空。
他说:“他救了我,我害了他。”
荼毗法事前夜,妙法在塔林彻夜为大师超度。妙真给虎儿剃了度,准备他做弟子,虎儿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朝剑客傻笑。
妙真见虎儿一脸憨相,道:“这孩子倒与师弟有缘,我记得师父当年带回师弟时,他也是这般年纪,不过师弟不爱与人亲近,不然便该由他下虎儿。”
“你说无悔大师是何时救下他的?”剑客仿佛抓到了一点头绪,急切地问道。
妙真想了想道:“师弟来此时不过五岁,应当是二十年前吧,师父那时好似接了个拜帖,邀他剿杀邪教,我那时年纪尚小,没有随行。等师父回程时,便带回了师弟,说是路遇劫匪,救下的孩子。”
怪不得……
怪不得妙法如此清楚极乐宗秘辛……
极乐宗在少主生辰之际,被冠雪楼下药歼灭,那位小少主恰恰是五岁……
那小少主不知为何成了漏网之鱼,被参与剿杀的无悔大师救了回来,做弟子。
无悔大师是否知道其中隐情?
应当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愧疚半生,到死也不肯葬入塔林。
妙法身上的疑团被解开,可剑客并未感到一丝松快,他终于知道了和尚的眼神为何那般空寂,那是必死的决心。
无悔大师的尸身由妙法执火烧了个干净,骨灰也遵遗命任他飘散在风中。尘缘了了,无悔大师的业障由妙法开始,也由妙法结束,泯灭在北地的尘土之中,了无声息。
然而,世间因果生生不息,此地的果已了结,他处的因还未起。
千里之外,一处巧的楼阁内,有一人手执金勺,浇灌着窗下一丛芍药。久病不愈的人,手腕纤瘦显出病态的苍白。芍药丛中一只黑尾蜂嗡嗡直鸣,随着那人指尖点动的频率在空中划出数道轨迹,而后向着北地飞去……
第八章
江湖中盛传着三个谜团,一是神蜂谷的黑尾蜂如何懂人言,二是燕翎阁的探路燕子有几多,三是冠雪楼究竟坐落何处。
一夜雪满头,倏忽过神舟,冠雪楼便好似一场忽然下起的大雪,没人知道它的来处。
北地的玉壶之巅终年落雪,白茫茫一片如同身处月宫广寒,可这广寒宫中不知被何人生生开了一道山阙,里头竟坐落着一座巧至极的园林,白墙粉黛碧波秀水,把南城的温软尽数搬来,叫人啧啧称奇。
“玉玉泽不穿氅子,冻坏了叫我心疼。”身量高大的男子鬓边如冠霜雪,正是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