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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儿犹豫了一下,将写的那一沓递到他手里。
连祈瞧着上面四分五裂的“连礻斤”,心情还特别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叫连斤。”连祈起身,到石桌前蘸了蘸笔,便教便调侃她,“离这么远你是打算把自己塞进来么。”
舞儿看着他工整有力的字迹,有丝羡慕,扒着桌沿道:“爷,再写个我的!”
连祈笑了笑,在旁边写了个“舞儿”,将笔递给她,特意交代:“别写成‘舞八’了,到晚不见进步,多加一碗饭。”
舞儿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脸,一面铺纸,一面小声道:“吃不下那么多。”
连祈佯装严肃,“就是吃不下才让你多吃的,不然便宜你呢!”
舞儿乖乖的没出声,盯着纸上工整的两个名字,脑筋一转,将宣纸盖在了上面。
连祈看见了,道:“临,不准描。”
他虽然不凶,舞儿也不敢违逆他,照着他的字一笔一划地写。
等天色昏黄,连祈来验成果。
“终于挨一块了。”连祈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舞儿在旁边急得直转手指头。
“加半碗饭吧。”连祈从纸上抬头。
“爷说只要有进步就行的。”家半碗饭那说明还是有一半好的。
“我只说了要有进步,没加后面行不行的,那是你自己的理解,搁我这里不算数。”
舞儿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少堡主!”
堡里的小厮跑进来,举着个盒子,兴冲冲的样子。
连祈打开看了看,十分满意,随手给了小厮一粒金珠子。
“谢谢少堡主!”小厮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舞儿好奇地伸过脖子,见里面是个银镯子,看着连祈的眼神就有些奇怪,“爷你一粒金珠子换个银镯子?”
“小屁孩不懂欣赏。”连祈捏着纤细的镯子指给她看,“仔细看上面有什么?”
舞儿瞪大眼,才看见上面雕着一层图案,似乎是牡丹一类,刻痕里散着一层极为细碎的东西,隐隐泛着光。要说这么细的工艺确实难得,可舞儿还是觉得血亏。
“那金珠子融了还能打个戒指呢,比这金贵。”
连祈戳了她一指头,抬起她的手腕将镯子套了进去。
“看不起也得戴着!”
“给我的?”舞儿有些惊讶。她觉得这东西对连祈虽然廉价,可在自己身上又有些太过贵重。
“不然谁戴这么女气的东西。戴好了,不准取下来!”连祈话刚说完,那镯子就从舞儿纤细的手腕上滑了下去,当啷一响滚进了草丛。
“啧,瘦得跟个鸡仔一样还不肯多吃点,哪天一阵风给吹走了逮都来不及逮。”连祈絮絮叨叨的,进去将镯子捡回来,站定在舞儿跟前,“抬脚。”
舞儿依言抬起脚,连祈将她绣鞋脱了,将镯子套进了她的脚腕,又将鞋子妥帖穿好。
“帮你坠着点,没准起风的时候还顶点用。”
舞儿忍不住咧开嘴笑,连祈捏了下她没二两肉的脸蛋,道:“就是么,小姑娘家家的,多笑笑才招人爱。”
舞儿的嘴角又向上勾了勾,杏眼都有了弧度。
连祈怕她这个执拗性子,老是记得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便什么事都以他为主,连情绪都随他起伏,不着痕迹提醒道:“现在笑什么,高兴的时候才笑。”
舞儿点点头,“现在就是高兴啊。”
“傻乎乎的……”
舞儿头一次觉得,老天爷其实是公平的。他忘记给你的,总会从其他处慢慢补回来。
在凌云堡这一年,舞儿拥有了以往不敢想的生活。她有关心她的老爷夫人,还有要好的姐妹,还有虽然嘴上总是不饶她却处处不会落下她的连祈,幸福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只是老天爷就像个玩世不恭的主宰者,将天下万物玩弄于鼓掌之中,可以让你一瞬间满怀希望,也会让你一瞬间连生存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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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堡一夜之间被屠尽,连祈引以为傲的一切,连同火海付之一炬。
舞儿不敢回想血泊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甚至自责,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生来不祥,命中带煞,才害了救自己于水火的人。
舞儿看着衣服上的血污,脑中嗡嗡作响。夏夜的风吹在身上,沁骨地凉。
“爷……”
舞儿的声音有丝颤抖,她靠近已经跪在两个坟前许久的连祈,在他俊逸的脸上,再找不着初时的明朗,空洞的眼底,凝着一层霜雪。
连祈握在手中的剑已经崩断,上面还有流淌的血液。可即便他拼命到如此,依然没能救下一个他至亲的人。
舞儿茫然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能紧守在一侧,寸步不离。
天际雷声滚滚,转眼大雨倾盆。舞儿折了片芭蕉叶,细小的胳膊举在他头顶,挡着雨水。
连祈就这么跪了一天一夜,回神的第一句话便是让舞儿离开。
舞儿心中一片慌然,像是有什么在崩塌,当初被架在火上要烧死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心境。
见连祈起身,舞儿很害怕他把自己丢下,却也不敢说一句“不想走”的话。
“跟着我,就是死路一条。你不是凌云堡的人,没有人会追着你不放,找个地方重新生活吧。”连祈用袖子擦去断剑上的污迹,目光向着凌云堡的方向,隐隐泛着一丝决绝。
舞儿听完他的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心里却陡然一松。只要连祈不是责怪她,前路是深渊还是荆棘,她都不会在意。
“我……我不走,不离开你!”舞儿擦了把眼泪,大胆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连祈的眼神掠过她泪水模糊的脸,没有停留,定在她紧扣的双手上,“放手。”
“我不要!”舞儿摇头,死命地抱着他。
连祈正欲去掰开舞儿的手指头,敏锐地觉察到前方树梢一动,旋即将舞儿拨到了身后。
“出来!”
舞儿不忘拽着连祈的袖子,生怕他跑了,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一个着玄色衣袍的人从树后走出来,面巾遮住了大半脸,只余一双眼睛,似淬了毒一样透着阴邪。
舞儿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慌忙埋进连祈的臂弯里。
“素闻堡主夫妇狭义心肠,在江湖上颇有威望,落此下场,可惜啊可惜。”
连祈握剑的手紧了紧,神色冷冽,“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