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4章 得意
文渊阁,这里显得很是冷清的模样。
随着内阁地位的提高,文渊阁已然成为大明是第一机要重地。哪怕是六部尚书到来,亦是要经由阁吏通禀,他们才能进到这里。
虽然文渊阁有司值郎、阁吏和差役等人员,但这里的主角是四位阁老,他们平日走动都是小心翼翼的,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身穿一品官服的郭朴和林晧然穿过清幽的庭院,沐浴着朝阳沿着台阶走上文渊阁,而后直接走入最中央的房间。
内阁会议厅在孔圣人像的左侧,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茶香。
徐阶和李春芳已经坐在这里,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二人,徐阶如沐春风般地抬手道:“你们先坐下,咱们四人得聊上一聊呢!”
四人?
郭朴和林晧然都是聪明的人,却是知道徐阶如此强调人数,已然是透露着他对除掉高拱已经是信心十足,更是向他们宣布着内阁的主权。
一旦高拱去职,他们这边的联盟人数不再拥有优势,而且他们还会失去跟隆庆的最好纽带。
在人数上,虽然双方是以二对人,但徐阶和李春芳位居首席和次席,却是完全可以碾压于排名第三的郭朴和排名第四的高拱。
在圣眷上,四人跟隆庆都没有太过于密切的关系,而徐阶草拟的嘉靖遗诏有拥龙之功,隐隐还要略胜一筹。
正是如此,徐阶在除掉高拱之后,他将会重新掌控内阁,成为货真价实的内阁首辅。
郭朴和林晧然看着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嘴,亦是知道徐阶已经洋洋得意,显得不动声色地拱道:“是!”
郭朴坐在右侧第一位,而林晧然则是来到李春芳旁边。在跟李春芳目光相触之时,李春芳仍然是一个淡雅君子模样,对着林晧然还微微地点了点头。
徐阶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对着郭朴询问道:“郭阁老,高阁老今日不来上朝,你可知是何故?”
“回元辅的话,此事我亦不知晓!”郭朴自然不会如实告之,亦是装糊涂地道。
徐阶对这个答案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却是故意惋惜地道:“高阁老此次当真是所托非人,却不想王继洛竟然如此大逆不道,亦是牵连到高阁老了!”
这
林晧然和李春芳不由得交换一个眼色,这是要在内阁坐实高阁老的过错了。
“高阁老在王继洛一事上,确实是犯了一些过错,但咱们亦要看到高阁老整顿吏治所取得的成果!”郭朴的眉头当即蹙起,却是站出来维护道。
虽然他曾经担任吏部尚书,但当时受到各方的牵制,在人事上亦是畏手畏脚,对一些关系户的升迁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观高拱上任以来,当真是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吏治。对于有问题的官员却是不宽恕,对于有能力的官员却是大力提拔,让大明朝堂正朝着一个良好的方向演化。
或许是做过吏部尚书的缘故,他更是深刻地感受到高拱的不易。
选贤任能和惩贪除弊,这看似两个简简单单的词,但在这个官场真正能够做到又能有几人?哪怕是林晧然,恐怕亦不能像高拱这般铁面无私,敢于得罪任何一方力量。
偏偏地,高拱所培植几个特定亲党却遭受攻击,特别历来洁身自好的王继洛掉进了陷阱,被扣上了私通白莲和怯敌不战的两顶大帽子。
徐阶淡淡地望了一眼郭朴,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道:“郭阁老,本辅自然是看到高阁老整顿吏治之功,只是咱们亦不可独断专行!虽然是内阁统率百官,但亦不可独断专行,亦得听一听下面百官的意见!”
下面百官的意见?
在听到这个言论之时,林晧然和郭朴不由得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知道徐阶是暗示高拱一旦不退,科道言官必定会攻击高拱。
如果单单是王继洛的案子,高拱其实还是能够幸免于难,但可惜早前高拱被徐阶抖出了“媚主谋权”的举动。
“百官亦不见得公允!”郭朴虽然知道高拱是在劫难逃,但还是冷冷地回一句道。
虽然高拱有过“媚主谋权”的举动,但高拱却是一个真正想要替这个王朝做事的人,远要比这位尸位素餐的首辅要强百倍。
实质上,在座的人都犯了“媚主谋权”的过错,只是高拱此次是意外“暴露”,而他们都是没有给人落下把柄罢了。
谁都不是天生就懂得如何撰写青词,嘉靖朝的大佬都是为了讨好嘉靖而绞尽脑汁,这才从诸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无疑都是跟着高拱一般媚主谋权。
不过这便是官场的一种游戏规则,却不管你心里是如何谋求权势,具体又做了什么龌龊之事。只要不暴露出来,你便能如徐阶这般成为“贤相”。
哪怕面对别人没有证据的质疑,只要能够找出一个堂皇的借口,同样可以安然无恙。像徐阶同样是靠着撰写青词而官至首辅,只是他却是打出了“忠君”的幌子。
只是这个人真的不是媚主谋权,而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官员吗?若真是这般的忠臣,徐阶就不会写下那般的嘉靖遗诏,将全部责任都推给了嘉靖帝,而他却是持续着“贤相”的良好形象。
徐阶知道这是郭朴负气的话,却是改变话题地道:“咱们先不论百官是否公允,大理寺已经将王继洛的案子审理清楚,咱们议一议该如何量刑吧!”
在刚刚的早朝上,隆庆已经将王继洛的案子交由内阁商论,故而这是内阁会议无法避开的一个话题。
林晧然不急着发言,而是将目光落向郭朴,郭朴却是灵机一动地道:“李阁老是次辅,当由他先说!”
这一手无疑玩得很漂亮,却是让对方先亮出观点,从而赢得一个主动权。
徐阶对这个事情已经是胸有成竹,便是温和地望向李春芳。
李春芳知道徐阶的心思,亦是将己方的意见表露出来道:“王继洛的妾室李氏是白莲徒众,此事不管王继洛知不知情,咱们当以私通白莲论处!”
“林阁老,不知你认为可妥?”徐阶却是绕过郭朴,而是对着林晧然扯着嘴角微笑道。
林晧然并不愿意看到徐阶这张惹人厌的脸嘴,但身处于官场之中,却还是要能屈能伸。
哪怕再厌恶着徐阶这张嘴脸,那亦是只能够熟视无睹,而是保持着一贯的和平相处,直至他能够将对方踩在脚下。
林晧然望了一眼紧蹙的郭朴,便是当即给出看法地道:“元辅大人,所谓不知者不罪,咱们还是要慎重为宜!”
“不错,王维洛跟其妾室李低相识不过数月光景,难免疏于防范,此事多是白莲教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郭朴亦是站出来附和地道。
“林阁老,山西的几位晋商不过是给走私商人卖一些货物,你此判定他们通虏。只是如今,王继洛的妾室李氏都已是白莲教徒,如何还说王继洛不私通白莲教呢?”徐阶的心里微微不喜,却是向着林晧然发难道。
林晧然淡淡地望了一眼徐阶,显得云淡风轻地反驳道:“山西晋商不过一群唯利是图之人,为了一点钱财而出卖国家,这帮人如何能跟大明的正四品京官相提并论!晋商是为利而装糊涂,只是王继洛有被构陷之嫌,却而不能仅仅因为王继洛新纳数月的妾室李氏是白莲教徒,便如此武断地认定王继洛私通白莲!”
“林阁老,你莫不是以为王继洛不当死吧?”徐阶却不想林晧然如此旗帜鲜明地维护王继洛,却是气极反笑地道。
“大理寺既然已经查明王继洛受其妾室蛊惑而不领兵出战,那么王继洛便已经坐实怯战不敌之罪,自然是当死!”林晧然亦是态度新明地给出答案道。
虽然他刚刚为王继洛澄清跟白莲的关系,但却不认为王继洛就能够逃掉死罪。
哪怕王继洛真是被白莲教徒蛊惑所致,但没有及时出兵亦是事实,这便是犯下怯战不敌的罪名,自然是要按律处罚。
这
李春芳听到林晧然并不是一味地维护王继洛,而是想让事情变得更合理,亦是默默地扭头望向徐阶。
徐阶的眉头却是蹙了起来,按着他的意思是给王继洛扣上了一个私通白莲的帽子,进而让高拱亦是染上白莲的因果。
只是偏偏地,这个小子已然是看穿这一点般,竟然是如此极力地反对,想要通过这个罪名已然有一定的难度。
“林阁老言之有理!如果大理寺以为王继洛私通白莲,那么就拿出足够的证据,而不是仅凭一个新纳的妾室是白莲教众,便认定王继洛私通白莲。”郭朴亦是意识到徐阶不怀好意,当即站出来声援林晧然道。
“好,此事再交由大理寺继续审查!”徐阶稍作犹豫,便是进行妥协地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是有了一个定论。内阁将这个案子踢回大理卿,要求大理寺再行审查,而后才进行上禀。
李春芳却是知道这个事情恐怕最后还是他们这边让步,且不说邹应龙不可能提供新证据,他根本不信王继洛私通白莲。
正是如此,王继洛虽然同样被推上断头台,但罪名并不是私通白莲,而是因为他怯敌不战。
紫禁城,后宫的某座宫殿上。
一帮妙龄少女正在殿中翩翩起舞,而为首的漂亮女人却是频频向上方的隆庆暗送秋波,俨然是一个亡国之君的场景。
身穿龙袍的隆庆帝一改在金銮殿哈欠连天的形象,而今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正是端着酒杯色眯眯地看着殿中露着腿的舞女。
隆庆是在缺乏父爱和母爱的环境中长大,由于自身并不出众,特别是脑子不够灵活,故而在裕王府一直小心谨慎地生活。
在很长的时间里,隆庆甚至都不敢外出,毅然是一个死肥宅。
为了不给父亲和百官挑毛病,他更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个谦和的形象,刻意塑造一个“贤王”形象。
只是如今,隆庆终于是得到了解放,却是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遭人弹劾或父皇的责备,属于他的好时代悄然来临。
再所难免,隆庆的一些毛病难免暴露出来。
虽然他读了很多的圣贤之书,但他骨子里还是继承了父亲的自私,根本不将百姓放在心上。他最大的喜好是享乐和女色,而今他亦是打算过上这般舒适的日子。
正处于隆庆兴头上之时,司礼监掌印滕祥和司礼监陈洪一起匆匆而来,滕祥显得小声地轻呼道:“皇上!”
“什么事?你别总拿这种事情打搅朕,一切按内阁的票拟执行即可!”隆庆瞥见滕祥,当即不耐烦地道。
他知道自己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更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政务上,亦是不敢过于信任受文官诟病的太监。
正是如此,他选择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以内阁的票拟为准,司礼监按着批红,他则是每日享乐。
当然,为了避免真的成为一个昏君,他亦是让司礼监的人把一把关,却是将那些真是大逆不道的票拟意见截留下来。
只是到现在为止,内阁的票拟并没有出现大逆不道的行径,这个事情一直运转得很良好,而他亦是有了大把的时间享乐。
“皇上,这事关乎高阁老,还得您裁决!”滕祥看着正色眯眯地盯着舞女长腿的嘉庆,却是硬着头皮提醒道。
“高师傅怎么了?”隆庆的目光仍然在殿上的舞女身上游走,却是不以为然地询问道。
滕祥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高阁老刚刚递上程呈!”
“高师傅为什么要请辞?”隆庆终于扭过头来,显得无比惊讶地道。
滕祥和陈洪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不好将事情说得太过复杂,滕祥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道:“王维洛的事情上,高阁老确实要承担一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