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党争
广东市舶司的账本?
在场除去三位阁臣,剩下都是尚书和侍郎一级的大人物,纷纷望向了严世蕃手中那一份奏本。
只是很多人心里生起疑惑,广东开海固然有成效,但肯定不会有多大的收成,毕竟当下的广东并不安定。现如今,严世蕃拿广东市舶司收成奏事,却不知是要玩哪一出?
徐阶脸上浮现一丝不满,但旋即一闪而过,恢复着淡然平和的一面,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咦?
周延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同样不明白严世蕃玩哪一出,但发现自己的处境很是被动,一拳拳全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咚……
一声清脆悠长的钟磬声响起,黄锦当即意会,将奏本呈了上去。
良久,嘉靖看过了奏本,一个惫懒的声音传来:“诸位,你们都看看吧!”
黄锦将那份奏本先递给严嵩,严世蕃上前替老父接下,因为已经知晓奏本的内容,却是直接转交给周延道:“看吧!”
周延迎着严世蕃充满挑衅的目光,冷哼一声,伸手接过奏本,打开却是愣住了。
咦?
跟着周延相熟的高耀凑过来,脸上当即浮起凝重之色。
周延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奏本递给其他人。其他人看到奏本,脸色各异,但都莫不是一阵震惊。
徐阶的眉头却是蹙起,此时此刻,他这位大明次辅仿佛被全世界所遗忘,特别吕本还得意洋洋地瞟了他一眼。
“吵!吵!吵!你们没有一个让朕不烦心的,如果能吵出一个好结果亦罢,偏偏是在这里净扯皮!”
却是这时,嘉靖充满愤懑的声音传来,矛头直指在场的所有官员。
“老臣惶恐!”
严嵩的屁股从绣墩滑离,当即伏地行礼,一副良好的认错态度道。
“微臣惶恐!”
其他官员亦是伏地,摆出良好的认错态度道。
嘉靖不满地冷哼,望着伏地的众朝臣道:“广东市舶司一年进账四十万两,去年广东的解押银是多少来着?”
哎……
众官员听着这个数字,当真是五味杂陈,市舶司的收入已经达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回禀皇上,是三十九万两!”高耀虽是官场老油子,但业务能力亦是很强,当即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道。
“呵呵……一个市舶司就,广东市舶司一年进项五十万两白银这么重要的事,他这位大明次辅应该知晓才对。
只是在严世蕃拿出奏本之前,他对这件事却是一无所知,在皇上递下奏本给诸位朝臣观看,而严世蕃却再度绕过了他,完完全全将他无视。特别他这个自然而然的举动,会令皇上和同僚都误以为他是知情的。
严世蕃不过是前来侍奉老父的小人物反倒主持起内阁,而他堂堂的大明次辅却被边缘化,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聋子”,这让他如何能够不生气?
特别是在今天的议事会上,他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亮点,反而老家伙又讨到了圣上的欢心。
一念到此,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是郁闷至极,对接替严嵩更感到遥遥无期。
正是愤愤地要回书房看书陶冶身心,结果管家匆匆进来,说是户部尚书高耀拜见。
咦?
徐阶的眉头蹙起,低咕一句:“他怎么会拜访我?”但不敢怠慢,当即对管家道:“快,将人带到书房,准备最好的龙井。”
虽然这些年的户部尚书如同走马观花般,椅子都没坐热就滚蛋了,但他却看好这个出身江浙的高耀。不仅是高耀拥有不小的能量,最重要是这人有能力,但却能将自己位置摆得极低,对谁都显得恭恭敬敬的。
只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高耀是走了严世蕃的门路,所以才谋得户部尚书这个重职。现如今,议事刚刚结束,高耀没道理找上他才对,应该找他的反倒是盟友周延。
“下官打扰徐阁老休息,实在是罪过!”高耀走进到房间,当即进行告罪道。
高耀五十岁左右,生得矮胖,但浓眉大眼,留着八字胡,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虽然户部尚书的含金量太跌,但高耀能够谋得这个位置,无疑说明他有背景和能力。
“高尚书大驾光临,这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又何罪之有!”徐阶主动上前相迎,保持着一贯和蔼可亲的态度道:“高尚书,快快请坐!”
高耀自然知晓礼数,恭敬地回礼道:“徐阁老,您先坐!”
双方入座,顶级龙井被送上来,香气四溢。
高耀喝了一口茶,先是对茶称赞一番,接着才开门见山地道:“徐阁老,下官冒昧打扰,是想知道您对今日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的举措,如何看待呢?”
“呵呵……严阁老不愧是高瞻远瞩,生铁之事可先行试点,再观其效!”徐阶先是一愣,仿佛毫无芥蒂般微笑道。
虽然不明白高耀的来意,但他自然不可能将心中的想法道出,谁知道高耀是不是被派来探口风的。
“不是这个!”高耀却是缓缓摇头,深深地望着徐阶道:“下官是想知道鄢懋卿提议将盐课银增到一百万两,将余盐全部剔除,徐阁老如何看待这一事呢?”
大明牢牢地掌控着食盐的生产环节,通过盐引的方式引入经销商,而经销商拿到盐引后再去盐场提盐。
只是这里有着一个问题,盐引自然不能滥发,每年都要核实产盐量再确实发行盐引的额度。正是如此,数据上难免出现误差,便出现了专业术语中的余盐。
假如官方发行一百斤盐引,盐商除了拿到一百斤正盐外,还能冠冕堂皇地以低廉的价格购入余盐。
现如今,各地的盐商得利群体正是在“余盐”上大做文章,每年都节留数目惊人的“余盐”,从而获取高额的利润。
鄢懋卿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运司盐政后,却是选择从余盐下手,将余盐的比例大大地降低,从而推动四地的盐课银达到一百万两,此举无疑是损害了四地盐商的利益。
徐阶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高耀为何突然找上他了,却不是高耀要找他,而是高耀后面的盐商群体要找他。
一念到此,徐阶缓缓地摇头,显得惋惜地说道:“这盐课银增加至一百万两,固然是增加了朝廷财政收入,但必然推高四地的盐价,必然是苦了当地的百姓。且据老夫所知,盐户都很清贫,靠着一点余盐方能勉强维生,如此更是断了他们的生计。虽然短期有益朝廷财政,但长远必败坏盐政此策实乃下下之策。只是老夫如今身微言轻,纵使站出来反对亦是无济于事,真是惭愧啊!”
此话一出,无疑是一个极明确的态度,这位大明次辅持反对意见。
“徐阁老,切不能如此丧气,他日大明还要仪仗于您呢!”高耀出言安慰,显得话中有话地道。
有人说:上帝关闭一扇门肯定会打开一扇窗。
徐阶迎着高耀的目光,心知未来充满着无限的阳光,试探地说道:“咱们不聊这些扫兴的事,难得今日一见如故,咱们喝一杯如何?”
“甚好!”高耀笑着应下,坦然地跟徐阶一起喝酒聊天,毅然是遇到知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