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一步一问入心
“陆凡这小子也太慢了吧，在磨蹭些什么呢。”姜师姐打了个哈欠，无聊地摆了摆手，“我回去睡会，明天再来看看。”
场上许多人对陆凡的看法都和姜师姐一样，认为陆凡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人们众说纷纭。
“他是不是觉得在阶梯上停留的时间越久，便越能争取到长老们的关注？也太天真了吧。”
“我怎么觉得他是在故意藏拙呢，想要让我们轻视于他，如此看来的话，此子城府极深啊。”
“说不定他就是在秘境中贪功冒进留下了心障，所以登阶时才如此举步维艰呢？”
“寒石君，你怎么看？”一位长老扭头，向那名持折扇的青年长老发问道。
“呵呵，我倒是挺看好这小子的。”
“何出此言？”
“他说慢慢来比较快，我思索一番之后发现，的确是这个理。”
……
第十九步阶梯显露，陆凡擦了擦满额的汗，稍事休息之后，再度上路。
在第十九步阶梯上遇见的问题画风陡然一变。
“汝为何而修行？”
陆凡稍加思索，回答道：“唯有修为在身，才能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云开雾散，第二十步阶梯。
“岂不是为所欲为？”
这个问题竟然以陆凡的回答为依据而提，不像之前那些问题一般毫无逻辑。
他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丝弧度，感到了几分乐趣所在。
“非也，修为在身，只是从心所欲，而非为所欲为。”
第二十一步，“二者有何差别？”
“为所欲为，是无所顾虑，对自己的行为丝毫不加以约束。
而从心所欲，是贯彻自己的心中志趣，不为外物旁人折腰。”
十九步到二十七步之间，这阵法便围绕着“为何修行”这个问题，跟陆凡展开了一场单方面的论道。
它问，陆凡答。
在回答了这么多问题之后，他也大概弄清楚了这登阶大会的机制。
面对着阵法的质问，迟疑可以，沉默可以，犹豫可以，无非是无法更上一层楼。
但绝不可以说谎，或是回答自己根本不相信的答案，一旦这么做就会被阵法感知到，然后踢出此阵，宣告落败。
登阶大会总计持续两日，两天不吃不喝对这群通脉境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因此也没有人急于这一时，不知道作何回答便坐下来好好思索便是。
一百零八级再登楼上，零零散散尽是参加大会的弟子。
他们或站，或坐，或躺，或卧，姿势各异，但神态却出奇地一致。
思索，感悟。
一路修行，他们忽略了太多东西，在阵法的质问声中，一些事情浮出水面。
第二十八步，问题是“待你登临圣位后，将如何待人？”
“平等以待，不卑不亢。”这是陆凡的回答。
二十九步，“若是流落街头，拾荒度日，将如何待人？”
“平等以待，不卑不亢。”
……
当其他人越走越慢，脸上思虑之色越发浓重之时，陆凡的速度却依旧和刚开始一样。
遇见问题，三思而后答。
这些问题他其实都思考过。
小时候，由于幼小的身体里有一个成人的神魂，和同龄的小屁孩自然玩不到一块去，陆凡便只能蹲在家里翻翻书，顺带思考一些形而上学的东西。
比如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这种哲学思索，又比如生命的意义，人生的目的这种无病呻吟。
当时只有薛诗涵愿意捧着脸坐在小马扎上，听他讲一些无边无际的空话。
后来得知了这个世界有修士存在，他更是激动万分，恨不得立马铸星成圣，小小少年的心中满是壮志豪情、心气勃勃。
用地球上的话来说，他那段时间就是中二病犯了，以为自己是天地所钟，气运加身，正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则化龙。
“我之前好像还跟诗涵说过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种话吧？多半她已经忘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尴尬呢。”
再往后，就是他访仙问道而不得的那段时间了。
现实将热血浇灭，陆凡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穿越这件事并没能让他脱胎换骨。
在没有金手指的情况下向，一个普通人穿越之后大概率依旧是普通人。
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刻，事情发生了转机，徐执事回乡探访老友的时候，来到陆府之中做客。
在那以后，事情仍旧不是一番风顺，努力修炼被别人远远甩在身后，拼尽全力也破不开那一层薄薄的血骨屏障，又被薛诗涵的师尊断言为平庸之辈，碌碌无为。
那一段时间大概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往日的经历一一在眼前浮现，陆凡只感觉心中没有来升腾起了一股快意，某条道路在胸中越发明晰。
一声声质问在耳边响起，抽丝剥茧一般地帮他探明心中所想。
不知不觉间，陆凡忘却了时间流逝，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妙的思索状态，曾经看不清、想不透的问题，现在却一点就通透。
在三十三步，他超过了一人。
三十六步，又是一人。
四十步，三人。
问题越发艰深，而他的速度依旧不减。
“为何众生皆苦？”
“为何欲壑难填？”
……
陆凡的回答，其实并不只有他能听见。
胡成旺长老作为佛武兼修之人，自然是精通佛理，心境修为高明。
因此，他在场除了挑徒弟以外，还肩负着另外一件使命。
那就是评判各弟子心性的优劣。
到目前为止，被他关注过的人不多。
“这小子，生性旷达洒脱，却无生无死，若是能讨个好媳妇，心里多一份挂念，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这是他对荆守的评价。
“这丫头，性子刚强直爽，只是心有执念，过刚易折，若是能放下仇怨，也是个成大器的苗子。”说的是吕玲柒。
接着，胡成旺神识探入黄钟之中，向蓝采珠的幻阵而去。
他听见的回答竟然全部都是。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
他愕然一笑，看向了站在第七十二步阶梯上的蓝采珠。
遇见了新的质问，她蹲下身子，抱脸皱眉思考了很久，最后吐出一句。
“我不知道。”
前路竟就此开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