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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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宗义真稍感意外的是，海汉人并没有以武力威胁相逼，而是祭出了贸易制裁这种非常规手段。

宗义真事前得知海汉使团带了一支阵容庞大的武装舰队进驻釜山，自然十分担心对方会以动武开战来胁迫对马藩就范。所以他还特地提前调集了岛上的武装力量到阿须湾附近，并将家眷细软秘密送去了福冈暂避，这样万一谈判失败，自己尚可放开手脚一搏。

海汉舰队虽然强大，但要攻打对马岛也不可能全靠海军，终究还是得登陆作战。宗义真盘算兵力对比，自家拼拼凑凑也能武装出三四千人，或许能凭借岛上复杂的山林地形与之一战。

当然了，宗义真心里很清楚，如果局面发展到那一步，对马藩即便能暂时击退这支武装舰队，翻盘的机会也仍是微乎其微。海汉如果再从南边的佐世保湾调来一支舰队，合力攻打对马岛，毁去岛上所有的港口设施和船只，长时间封锁进出岛的主要航道，对马藩就彻底完蛋了。

面对海汉施加的武力威胁时，自己是否应该抱着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硬刚到底，宗义真其实还有些犹豫。但他完全没料到海汉人不按套路出牌，并没有使出他最为忌惮的军事威胁手段，而是宣称要针对贸易活动采取制裁措施。

相较于真刀真枪的战争，贸易制裁没有那么显而易见的破坏力，但宗义真听完石成武的话之后，脸色却立刻阴沉下来。

作为对马藩的当家人，宗义真很清楚自家对贸易的依赖程度有多大，一旦贸易活动终止，哪怕只是朝鲜单方面的行为，也将会给对马藩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石成武说一两年时间就能见效，在宗义真看来，恐怕这已经是很乐观的结果了，搞不好制裁消息一传出去，不等实施就会在市面上产生影响。

经济上的损失尚在其次，宗义真更担心的是对马藩的商业信誉会遭受严重打击。届时海汉和朝鲜必然会将制裁措施公诸于众，那些将商品货物交给对马藩的合作伙伴意识到这条跨国贸易渠道不再畅通无阻，多半就会投靠别家，比如将出口到朝鲜的货物转交给海汉商家去经营。

就算会有些合作伙伴念旧情，宁可守着对马藩也不去投靠海汉人，但那又能坚持多久呢？哪怕是故人知交，情分一旦消磨完了，恐怕走得更是彻底决绝，更何况绝大多数的合作伙伴最在意的是实际利益，一旦跨国贸易停摆就会有实打实的经济损失，这种情况下哪还会讲什么交情。

武斗肯定是斗不过海汉，但文斗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宗义真当下想不出能有什么万全手段对付石成武所提到的贸易制裁。朝日两国间的贸易规模就这么大，一旦对马藩停摆，手上的贸易份额很快就会被后来者瓜分，就算之后局面缓和，再想拿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宗义真思前想后，觉得这一招更是阴狠，言语间不得不有所松动：“要制裁对马藩，那也势必会影响到我们三方的正常贸易活动，你们两国也会因此蒙受损失，这又是何苦？”

石成武听出他的口气有所松动，当下便趁热打铁道：“藩主大人，损失有大有小，收益有长有短，对马藩只是为了眼前的短期收益，却要承担巨大损失，这难道划算吗？何不放眼长远，舍弃蝇头小利，为对马藩谋求长期发展的机会！”

宗义真咬牙道：“我对马藩的情况，想必阁下也有所知，若是将海上贸易拱手让出，治下几万子民还能靠什么生活？阁下要求对马藩放弃生存之道，这还哪有什么长期发展的机会？”

石成武耐心听他吐完苦水，这才应道：“藩主大人，有关对马藩的情况，你比在座的人都清楚。受先天条件所限，无论对马藩如何经营，都不可能成为釜山、长崎一样的大型贸易港。就算我们当下不介入，对马藩的贸易份额被这两个港口逐步瓜分，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对马藩的出路不在对马岛，而在这两处新兴港口！藩主大人若是有心，就应该尽快跟我们合作，而不是固守祖产，看着家底一点一点被外界蚕食殆尽。”

宗义真道：“但这两处港口并不在我对马藩掌控之下，又如何加以利用？”

石成武朝陶弘方使个眼色，示意接下来由他来细述解决方案。此时对方明显已经有松口的迹象，正需要专业人士来进行详细的说明。

陶弘方接过话头道：“藩主大人，对马藩正在失去地理位置所带来的贸易优势，但目前仍有很多可以派上用场的有利条件。比如对马藩拥有充裕的资金，数以千计的水手船员，以及大量常年往来于两国间的职业商人。如果对马藩愿意走出过去的圈子，尝试进入由我国主导的贸易体系，或许很快就能发现有大量的商机在等待你们发掘和利用。如果藩主大人有兴趣了解这方面的信息，我可以花一点时间作更详细的说明。”

除了向对马藩施加压力之外，海汉使团也准备了具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使团希望对马藩能主动放弃以前的经营模式，虽然躺着赚钱的感觉挺舒服，但已经成为时代发展的绊脚石，走出舒适圈，进入海汉的贸易体系，才是对马藩未来的生存之道。

使团看得很透彻，对马藩不缺启动资金、专业人才、贸易经验，唯一欠缺的便是动力。只有当其赖以躺平的贸易环境彻底被打破，对马藩才有可能被迫寻找其他出路。

至于如何才能让对马藩的资金和人才进入到海汉主导的贸易体系中，这倒是早有成熟的方案可用。商务部早在三十年代就已经制订出了以《外商经营指导意见》为主的规范，引导外国商业机构、资本及个人进入海汉商业贸易体系，并且在南海地区、大明沿海等多地进行了广泛运用，二十年来已经积累了足够丰富的实际操作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