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2章

对小崎祐太来说，海汉人在釜山港玩的把戏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事实上在长崎港早就有了给外国商人划定专区的先例。在海汉商家来到长崎之前，地方官府便对葡萄牙和荷兰两国的商人采取过这样的措施，将他们在本地的定居点圈定在长崎港内一处名为“出岛”的小岛上，所有的生活及贸易活动，都只能在这个小岛范围之内进行。

但这种由长崎当局划出的专区，跟海汉人在釜山港所划定的那种专属经济区，显然并不是同一回事。长崎当局的目的是将外国商人集中至一地以便于管理，避免这些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东搞西。而海汉人所要营造的专区，则是一个完全不受当地官府辖制的法外之地。

或许朝鲜人可以容忍海汉提出的要求，但小崎祐太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在长崎出现。幕府所奉行的锁国政策对于外国人在日本的活动非常敏感，如果不是海汉早年间凭借武力胁迫，在日本获得了特殊的贸易地位，长崎港的这些海汉人本应跟西方商人一样，被圈定在官方指定的区域内不得随意外出。

小崎祐太并不想给海汉人开这个口子，他其实也很担心一旦松开尺度就很难再收紧，因此听完石成武的讲述之后，依然一言不发，没有急于就此表态。

石成武见状却是有点摸不透对手的心思，谈判的过程本来就是见招拆招，但如果对方毫无表示，这就很难判断对方的弱点所在了。当然了，故意不作出反应，这也有可能是对方想要拿捏自己，以此来占据主动。石成武虽然年轻，但在父亲的调教下倒也颇为沉稳，见状没有急于催促对方，只是静坐着等候答复。

过了良久，小崎祐太才开口说道：“海汉商家继续扩大在本地的贸易规模，我国是很欢迎的。但有关定线船班的运营，海汉银行的经营项目，还有修建海汉专用码头，这几件事却需仔细商榷。”

石成武一听，便知对手果然不简单，这是只要糖衣不要炮弹，想把有隐患的合作项目全都拒之门外。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办到的，石成武给出的甜头，那都是跟这几个合作项目绑定的，如果不能实现，自然也就没了合作的基础。

石成武还是表现得很有耐心，没有急于争论，而是让陶弘方出面，给对方展开讲讲这几个项目的必要性。

陶弘方道：“小崎大人，我们所提出的一揽子方案，其中的项目并非孤立，而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海汉要进一步扩大在长崎港的贸易规模，必然会牵涉到的两个要素就是运输方案与结算方式。只有这两个要素能为海汉商家提供更多方便，有效降低在这里从事贸易活动的运作成本，才有可能引来更多的海汉商家和资源进入长崎市场。

定期船班的运营毫无疑问能大大降低长崎港与各大海汉贸易港之间的运输成本，而海汉的先进运营方式不但能保证船班的高效运转，而且还可以在第一时间获取各地的贸易需求信息，以此来组织采购货物，保证货主能通过这些定期船班获取最多的利润。

但要达成这样的效果，首先就必须得有以海汉标准来建设的港口设施，这样无论是干散货还是以标准集装箱装运的货物，都能以最快速度完成装卸，从而节省出大量时间。这看似不起眼，但如果每趟船在长崎港的货物装卸环节能节省下一天时间，那么一年下来，由节省的时间所产生的收益就很可观了。

如果以舟山定海港为目的地，每年由此节省下来的时间估计够在两地间多跑两个来回了。而且修建专用码头的费用是由海汉承担，这对长崎当局来说其实就是已经喂到嘴边的肉，只要张张嘴，海汉就会主动将这块肥肉塞进它嘴里了。

此外，为了让海汉商家以更快更安全的方式在长崎港完成货款结算，开放海汉银行的经营限制也是势在必行。这不单是有利于在长期经商的海汉商家，同时也会给日本商家带来很多便利。

目前在长崎的外国商家之间都已经实现了以海汉纸币结算，唯有日本商家仍被限制于这个金融体系之外。虽然民间已经有不少人在悄悄使用海汉纸币，但因为官府的限制措施，海汉纸币仍不能公开用于大部分的商贸活动，所以暂时还无法取代日本本国所铸造的金属货币。

“只要我们能把这三个项目谈妥，后续的合作就会很顺利了。”石成武顿了顿，提高了声音道：“海汉商家在长崎港的贸易量会成本增长，今后不管是大阪还是江户，贸易规模都很难再跟长崎港相提并论了。”

大阪和江户同样也是海汉获准特许进入的贸易港，不过因为航程遥远，去往那边的海汉商家要较长崎少得多，但那两处港口也各有优势，同样具备很强的发展潜力。石成武将这两个地方拉出来作比较，其实也是在提醒小崎祐太，如果长崎港不愿合作，那海汉也还有别的备选目标，而且一旦海汉谈妥合作投入资源，那别的港口后来居上也不是不可能。

而对于小崎祐太这样的地方官来说，贸易量就等于政绩。光是不犯错还远远不够，如果交出的答卷不够优秀，那很可能就会被人在背后捅刀子。要知道长崎奉行是公认的肥差，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红着眼盯着小崎祐太的位子，如果这里的贸易量下降，又或是上缴幕府的财税有所减少，那肯定立刻就会有人跳出来攻击他，尝试取而代之。

小崎祐太眼馋石成武所描绘的贸易发展愿景，但又担心海汉在本地影响力进一步加强之后，官府会难以对其作出约束。届时海汉在长崎港折腾出什么乱子，消息传到幕府那边，到时候会被清算问罪的也一样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