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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很久,霍云峰开口问:“她……她在哪里?”
有些事梵细雪知道得很清楚,霍云峰在最脆弱的时候被自小仰赖的权威全盘否定,这种受伤他也懂得,但让他失望的是,霍云峰已经成人这么久,却还没积攒够勇气。若自己不再出现,霍云峰怕是要自欺欺人一世。
大抵受害的当事人总是不那么容易做到宽容,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刻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告诉你。”
霍云峰抬起头看他,单薄苍白得像一团石膏里模糊的塑形,只是个有生命的草稿,不配为人:“我是在请求你。”
他不再请求梵细雪的宽恕了,在那天去见细雪之前,他还是这样期待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再度失了神智。在漫长的康复之路上,他所幸还是有一两位值得信任的医生,尽管他不敢全信。
但这次他们说,你会伤害到你在意的人。
现在的细雪是活生生的,他很怕自己怀疑这又是个陷阱,或者是老头子找来安慰自己的假货,一气之下扼死这个赝品,这个鬼魂。
他只能再次主动把自己圈回栅栏里,这次真的是护栏,对细雪的护栏。
霍云峰一辈子没有这样低过头,不是癫狂的嘶吼,只是平静地流泪:“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当面对她说声抱歉。”
梵细雪想要讽刺,刨根究底错也不全在你,不劳你自作多情一肩揽下,而后自我享受悲剧的快慰;更可笑的是那么小的婴儿骨头酥软,早已化作青烟伴灰迷了眼,哪个会迟迟不投人间,只等你一句迟来的抱歉。
但他喉头哽住,最终只得一句:“如果你好了……能自己走出这间病房,我带你去。”
霍云峰猛然抬头,期待地看了他一眼,梵细雪如被烧灼,转身离开。
17
药物的研发很顺利,霍云峰的事也在热点里滚了又滚,沸腾得看一眼都觉得烫,纪青川彻底隐退幕后拒绝发言,纪青月只好亲自蹭热点,呼吁关注性别问题,顺便话术高明地打广告,因为忙得要死,也就疏忽了二哥的情感问题。
倒是陆棠看了报道,又因为细雪近日频频去看望霍云峰,倒认真和纪青月说:“你这样不太好,不要挖人家旧伤口牟利。”
纪青月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个真君子还是个迂圣人:“你对情敌都这么宽宏大量?”
陆棠提起这件事就牙痒痒:“我这是不争一时意气,而且现在细雪每星期至少去看他一次,据说他病得痛苦万分,发病就嚎叫着要找细雪,挠得自己十个指甲都是血,细雪的心情不好,我更不好。”
“这事真不赖我,是他自己要求的。”纪青月想了想:“你也跟着一起去,怕他发狂袭击你,你不进去就行了,就当和对象一起搞公益活动。”
“说得轻巧。”现在患得患失的人轮到陆棠,有时候他也想指着梵细雪鼻子笑骂一句真是祸水,他自看到梵细雪那眼起就害了失心疯,霍云峰再不痊愈,他也要住进去了。
纪青月连纪青川的感情问题都顾不上,更遑论他,只潦草敷衍他一句,实在不行先把人拴住,这样你也放心,也不会再去烦他。
陆棠细想这话有理,但事实证明单身狗的建议不适用于战况瞬息万变的情场。
陆棠本来的做法是对梵细雪去探望霍云峰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大度,还会主动和细雪交流病情,引荐医生,一切以让终于鼓起勇气系统接受治疗的霍公子好起来为优先,谁知梵细雪却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霍云峰,要来一段不伦恋。
陆棠指天叫冤,抱着梵细雪回卧室身体力行、“深入浅出”辩解了一番,事毕,梵细雪意态旖旎,眉目湛湛,陆棠想起一句古话来,“濯濯如春月柳”,搂在怀里竟如不世珍宝,莫名便伤怀起来。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他分解不出关于爱的配方,他是色相迷了眼,还是只为这捧细雪而融化?
梵细雪也是嫌他近来太过大度,不像正经谈恋爱的人,今见他又发了痴,眼神眷恋又霸道,不笑了,自己也脸红。
然而陆棠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没办法反应,一枚冰冷的指环套上了他的无名指,他动了动手指,那分量绝对不轻。
“这是干什么?”
“我很在意,在意得也快发疯了,嫁给我吧,不然娶我也行,我就还能勉强做个正常人。”
两个人光溜溜,腿绊腿脚踩脚,梵细雪不可置信:“你是在求婚?”
陆棠握着他的手,那枚熠熠宝石是很物质的承诺:“认真的。”
梵细雪吓得坐了起来,和他对视了很久,才确定他不是开玩笑。
他笑了笑,要摘下戒指:“太夸张了,不合适。”
陆棠拢着他的手,没让他摘成:“这是婚礼上戴的,平时我准备了素戒,我的伴侣,一定要闪瞎所有人的眼。”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追求。”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陆棠说得慢条斯理,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梵细雪叹了口气:“对我,不值得。”
“我觉得很值得,我有能力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已是命运恩赐。”
梵细雪还要再说,陆棠终于抬起头,双眸亦熠熠:“细雪,别用废话搪塞我。”
他眼看着细雪迟疑地褪下了那枚戒指,最终郑重而决绝地放回他手心:“我不能答应,现在还不到时候,对不起。”
陆棠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拥住他道:“你居然当真,仔细看看,这是塑料的。”
梵细雪看了看,那光芒愈看愈真,但他附和:“你果然来哄我。”
“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梵细雪有些尴尬,也愧疚,转身想回避他的眼神,陆棠却又拉住了他的手:“不过,你也有我不知道的事,能不能慢慢试着对我坦诚。”
“你没给过霍云峰什么承诺吧?”
“有,怎么没有,我答应他要是好了就和他结婚。”
“这是谎话,如果是真,他只怕立刻就拾铺盖出院了。”
梵细雪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聪明过人的陆先生,我又有什么能瞒得过你呢?”
“如果有的话,你该知道男人的独占欲也是很可怕的。真的没有?”陆棠又把头埋在他身上问了一次,竟像个撒娇耍赖的姿势,梵细雪笑着再次否认。
在他身后,陆棠的神情慢慢黯淡了下去。
18
被妹妹和旧情人忘在脑后的纪青川似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约梵细雪喝茶。他也瘦了,戴着普通的黑框眼镜,书卷气更浓。
梵细雪连日面对陆棠和不断在竭斯底里和认罪忏悔状态间切换的霍云峰,十分疲惫,霍云峰说是不要人同情,但他表现出如此情状,梵细雪的心毕竟不是铁打。他也不忍见陆棠怀疑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