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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向卫四:“我一见他,心里就说不出的欢喜,他看着我时,我便觉着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他若是不愿见我,我光是想一想这种情况,就难过的像是死去一般。你之所以还能劝我放弃,正是因为你没有尝过这种滋味。”
他这话说的直白无比,就这么平平道来,面上的神情也不曾有丝毫改变,可正因如此,才格外让人产生一种震撼之感,竟是再也生不出一丝怀疑之心。
卫四说不出话来,相信任何一人在此刻也说不出劝阻的话,从小到大,昭烈云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不在意,也不上心。这还是卫四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种不顾一切的执着,就像飞蛾一样,明知前方就会粉身碎骨,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飞向了那抹不灭的光源。
天幕之上,皎洁的明月依然如昔,将辉光遍洒。而在进香河温柔的水波上,却有许多事情已发生了改变,向着未知的轨迹偏移而去。
在回宫的路上,王德胜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陛下,那件外袍上绣有山河社稷图不说,还有龙形纹样,那镇北侯大公子只要稍一留意,就能发现您的身份,为何却还要将外袍给了他?”
王德胜是伺候恒帝长大的老人了,情分不比寻常,即便如此,也时常猜不出恒帝所想。这次也是如此,将身份表露出去分明就是恒帝有意为之,其中又究竟有何玄机?
恒帝仰首望着天上明月,清辉映在他面上,愈发衬得眉目宛然,几疑是月神临世,说不出的典丽清雍:“有些东西虽然很好,却不是朕想要的。只是若要眼睁睁的任其损毁,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倒不如一开始就下决断,他若能领悟,也是大幸了。”
张德胜虽然听的不甚明白,却也隐隐感到自己触及到了某件不该知晓的事情,不敢再问,当下垂首安静的跟在恒帝身后,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宫中。
浮生(五)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镇北侯发现自己的儿子变了。
他原本对什么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对政途毫无兴趣,每天就是跟着那群贵族子弟一起打猎饮酒,恣意行乐,别提有多逍遥。
镇北侯为此不知责骂了他多少遍,只是完全没有效果,几乎要绝望的认为,侯府的基业就要败落在自己这个儿子手中。
可昭烈云突然就改变了。他不再和京中那些世家子弟出去玩乐,而是关注起了朝事,其专注的程度,连镇北侯都感到心惊。
这些都且不提,昭烈云用近乎残酷的方式磨炼自己的武艺,花夫人有一次无意间看见了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当场就昏了过去,而他自己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那些几乎露出骨头的伤痕不是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就连镇北侯这种久经沙场之人都被他的这股狠劲震惊到了,须知一个人对别人狠算不得本事,能对自己狠得下心才可怕。光看昭烈云那浑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的模样,便可知晓此人心志之坚毅,旁人是休想动摇的。
镇北侯将昭烈云叫到书房,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一直以为是资质平庸的儿子:“我不管你如今是为了什么变得这般上进,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你的背后是镇北侯府,你和侯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你大可以借助侯府的力量达成你的目的,但同时,你也有维护侯府的荣耀,让它在你手中更加兴盛的责任。”
这话听上去完全是□裸的利益交换,不带一丝感情,仿佛站在面前的青年不是镇北侯的儿子,而仅仅是一名同盟。但这就是昭家的传统,用最冷酷的方式告诉继承者,这是荣耀,也是职责,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必须挺起脊梁,独自背负下去。
但这同时也是昭家最大的温情,只有一开始就撕开一切伪装,将真实暴露出来,在未来才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动摇。
昭烈云听完,抬起一直低下的头:“父亲,我要到定北军去。”
他并没有说“想”,而是直接不容置喙的说出了“要”,这无疑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绝不会更改。
镇北侯吃了一惊,那直面他的,已是一个男人的眼神,坚如磐石,百死不悔。
昭烈云自然不会听到第二种回答,几日之后,他便开始拾行装,准备远赴边关。
他走的那一天,离恒帝大婚只有三日。卫四前来送行,连面上一贯的轻佻神色也敛了起来,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严肃。
“你这次去定北军,是不是和陛下有关?”卫四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向来以纨绔面貌示人的侯府子弟,此刻终于露出了犀利的锋芒,一针见血的抓住了关键所在。
昭烈云手掌在缰绳上摩挲了片刻,“你既然发现了,我也不再瞒你。我只愿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谁也替代不了。”
简直执迷不悟!卫四气得劈手夺过缰绳,又狠狠甩了出去:“我也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昭烈云望着他拂袖离去的背影,低声道:“我所求者,不过得他一顾。”
三日之后,天子大婚,整座京城都被笼罩一片喜庆的红色之中。
殿内两侧的红烛安静的燃烧着,恒帝一身吉服,鲜艳的颜色愈发衬得他面容如玉,五官像是工笔心描绘,完美的毫无瑕疵。
喜帕掀开,露出了一双羞怯的明眸,恒帝却无端想起了那晚进香河上,另一双眼睛里燃烧的明亮的火焰。
大婚之后,张德胜作为贴身伺候的人,不曾发现恒帝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种冷清的性子,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使他动容。但恒帝却分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案几上摆放的奏章中,越来越频繁的出现了同一个名字,正是那个名字的主人,在岸边流离的灯火下,抱着他所赠与的衣物,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容。
三年时光转瞬而逝,随着一次击退北戎进犯的捷报,定北军中一众将士都回京接受封赏。
恒帝看着朝堂上身姿挺拔的青年,三年的军营生活犹如脱胎换骨,昭烈云俊美的轮廓被打磨的愈加锋锐,整个人直如一杆寒光凛冽的长枪,不可逼视。唯一不变的,只有眼睛里那两簇明亮如昔的火焰。
大殿内一时静默,良久,只听得恒帝清冽的声线缓缓响起:“镇北侯府昭烈云,靖边有功,特擢为骁骑将军,以示嘉奖。望卿日后思竭诚,再建功勋。”
昭烈云单膝跪地,深深低下了头颅:“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恩。”
之后,这位冉冉升起的将星果然如他所说,成为了恒帝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只要是他所渴慕的那位君主下达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