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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捻起了自己发丝间一片尚未融化的雪花。
破碎
那只手的动作很轻,就像落花飘零在水上,唯有极淡的一点触感,然而却让昭烈云动弹不得,只能怔怔的望着恒帝,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的拂过心尖,带起一阵无法克制的颤抖。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握住了对方的手。
恒帝一怔,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正要抽回手,就听见他忐忑而又满怀希冀的声音:“陛下,臣”
昭烈云的话在恒帝的目光下戛然而止,那目光太冷淡,也太纯粹,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在其中留下痕迹,只有一片恒久的平静。
于是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一旦打破了界限,他连如今拥有的这一点点也要彻底失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镇北侯府的,等意识终于清明之时,正看见许久不见的好友,如今已是忠勇侯的卫四在厅堂之内。
卫四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多半又是因为那位吧。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一点长进都没有,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他是君主,我是臣下,”昭烈云反驳道,“为他尽忠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倒是真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可是那位呢?”卫四忍不住挂起冷笑:“这些年来,你为他做的,怕是连块冰也能捂化了。但你可曾见他有半分动容?那是天生凉薄的帝王心性,无论你做多少事情,也是改变不了的。再说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还是应该早日娶亲,也好为侯府延续血脉。”
他说这一番话的确是真心为昭烈云考虑,可惜对方却毫不领情,“我知晓你是好意,但我早已决定此生绝不娶妻。”
昭烈云神态平静,仿佛说出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卫四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惊声道:“你疯了?”
或许他的确是疯了。从花灯大会上的初见,到如今已整整十三年了。十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为那人一言而生,一言而死,从此灵魂和意志都不再属于自己。
弘仁十六年冬,四王叛乱,京师沦陷。时镇北侯昭烈云领抚远将军职,镇守北疆。将军闻讯,兴勤王之师,与叛军战于皇城。将军天赋英勇,战功赫赫,叛军闻之丧胆,溃败如潮,且罪首四王被擒,帝命斩之,以安天下。
后因将军之功,帝以金银良田并美妾赐之,皆辞不受,言忠君乃是分内之事,又岂敢以此邀功,一时传为佳话。
《雍史恒帝十六年》
自叛乱之后,恒帝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尽管有着心调养,却还是一天天的衰败了下去。
弘仁十九年,天气骤然转寒,恒帝病体沉疴,已有足足十日不曾上朝,整个朝堂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此时并无战事,镇北侯昭烈云卸职在京,每日都不得安枕,深深担忧着宫内那人的身体。短短时间里,他迅速憔悴下去,仿佛被病痛困扰的不止恒帝,也有着他一样。
恒帝并无子嗣,于是便从宗室中择临江王长子为继,立为太子。随着恒帝病情的加重,以及太子在朔星殿的频繁出入,所有人心里都浮上了隐隐的预感:离新君继位,怕是不远了。
时间越来越难熬,仿佛连空气都胶着在一起,沉沉的压在心上。昭烈云既希望宫内前来召见,可又害怕,随之而来的会是让他绝望的消息。
无论如何,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在接到传唤的那一刻,昭烈云如坠冰窟,身体完全脱离了意志的掌控,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机械的跟在内侍身后,来到了朔星殿外。
此时大雍所有重臣都候在殿外,垂手肃立,面色说不出的沉重。
寒风呼啸,像是一直吹到了骨头里。昭烈云茫然的站着,一时像是从相遇之始,所有场景浮光掠影一一从眼前闪现,一时又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出,茫茫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伫立、
到了夜半,太子沉重的从朔星殿内走出,抬眼环视众臣,面露悲戚。他说了什么昭烈云已经完全听不见,只是恍恍惚惚的跟在诸臣后面进了殿内。
然后,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安静的看着榻上那人,只见那双淡色的薄唇一张一合,不时还会因为剧烈的咳声而中断,而那咳声,仿佛是世上最沉重的铁锤,一下一下的砸在他心上,让他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何时,殿内只剩下了他和恒帝两人,一时安静的出奇,只能听见对方微弱的呼吸,以及时断时续的咳声。
昭烈云原本跪在龙榻前方,这时却忍不住抬起头,下一秒,他就看见了那人凛如寒潭的幽深凤眸。
“镇北侯还有何事?若是无甚要紧之事,也就退下吧,朕也好安静一会。”
恒帝此刻虽然虚弱的厉害,但他的神情依然是从容的,没有半分濒死之人的惊慌、不甘亦或其他,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动容,即使是自己的死亡。
先前消失的感官在此刻完全回归,在昭烈云胸腔里激烈的翻腾,他一时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最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恒帝说完之后就不再理会他,阖上双目,似是休息,可昭烈云却分明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轻,像是风中一簇微弱的烛火,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昭烈云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寒冷促使他倏然起身,不顾一切的抱住那人。
这拥抱太过绝望,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深深的恐惧会失去这仅剩的希望。
恒帝的手抵上看他的胸膛,力道虽弱,但其中透露出的却分明是毫无转圜的拒绝。
昭烈云却仍然不肯松手,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不曾遵从恒帝的意愿。
怎样都好,只要他能够留住怀中这人
但无论他如何挽留,昭烈云还是绝望的发现怀中的身躯渐渐冰冷,失去了那让人留恋的最后一抹温度。
瞬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溃散,但仍然紧搂住心心念念的人,面上似哭似笑,那种巨大的哀恸充斥了所有,双目所及,皆是一片灰白。
就在这时,昭烈云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痴儿,还不从幻境中醒来!”
这声音沉凝端肃,正似清夜钟鸣,将昭烈云骤然惊醒。他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人羽衣星冠,乌发如墨,赫然正是恒帝。他震惊的的低下头,怀中的身躯越来越淡,直至消散成了万千星点。
昭烈云下意识的伸手,掌中所握却是一片虚无。
刹那间,无数场景从他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