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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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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两日不曾见着踪影,墨池便想念了二十四个时辰。

不是没动过询问宁王府中人的打算,但那样缠人的自己,着实让墨池难以面对。

之前的那次,她请侍女去打听“公子”是否到了别院,到了便请来,过后想想,墨池都觉得羞赧。这种急于见到皇帝的紧迫,太像……投怀送抱了!

说白了,她在宁王别院住着,到底是客情,主人家好衣好食地供给,已是难得,若再提出些别样的要求,那岂不是得寸进尺,太不知好歹了?

到底,还是有着寄人篱下之感的。

虽然,墨池知道,宁王很乐意帮助皇帝“藏娇”。而自己的要求再说,宁王也是乐得成全的。

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了,是该出去转一转了。

墨池立在桌前,纤细的手指拂过“绿绮”的琴身,若有所思。

按照当初的约定,丽音阁阁主会派人寻机会与她联络。但是半月有余过去了,却不见半条人影。

八成是被拦在了宁王别院的高墙之外了吧?墨池想。

丽音阁阁主那种人,败落是迟早的事。

而皇帝拥有全天下的武备与财富,她只要怀疑,只要付诸行动去查,没有查不到的。

皇帝必然已经查出了她的身份与意图,也必然查出了丽音阁的图谋不轨,这对于皇帝的身份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而真正难的,是她忍耐着,许多时日下来,都没有揭开自己的伪装。

墨池不敢想象,若是皇帝撕破自己最后一片尊严,将自己当初的意图和来历都丢在阳光下曝晒,自己将会如何。

试问,天下能有几人,让高高在上的帝王忍耐如斯?

即便没有陷入对元幼祺的爱慕,即便只是为了元幼祺这份难得的忍耐,以及那么多日子里她的温柔对待,墨池也觉得,纵是元幼祺立时要了自己的命,这辈子,活得也算值了。

“铮”

不经意间指尖拨动琴弦,竟拨出了半小节的曲调来。

紧接着,墨池就被自己惊住了。

那半小节曲调,熟悉而陌生。

熟悉,因为那是她心中珍之重之、无可比拟的神圣之音;陌生,是因为自从熟知了那个曲谱之后,她从未弹奏过,哪怕是只为自己而弹奏。

那是《高山流水》之曲中的一小节中的几个音调。

相传俞伯牙擅琴,曾于山林荒野间弹奏《高山流水》之曲。樵夫钟子期路过,为琴声所感,竟能自俞伯牙的琴音之中领会到“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意境。俞伯牙闻之大喜过望,引钟子期为知己。

从此之后,伯牙抚琴,子期听音,《高山流水》遂成佳话。

可惜,后来钟子期不幸辞世。俞伯牙痛失知己,悲苦万分,断弦碎琴,发誓此生再不奏琴音。

当年,墨池初次听到这个凄婉的故事的时候,震撼之余,亦为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知己之情意唏嘘不已。她擅琴爱琴,遂对于伯牙断弦碎琴的情节印象最为深刻。

彼时的她,并不懂得知己之义为何,更不懂得“情”字之滋味若何。她只是莫名地,觉得这《高山流水》之曲与她因缘颇深,那曲谱上的每一个音阶都能够拨动她的心弦,让她整个人都为之或悲或喜。

于是,从那个时候起,《高山流水》的曲子,就成了墨池心目中最神圣而不可逾越的存在。

那琴谱她学得极快,就像是本来就会,只不过日子久了,渐渐淡了,然而一旦拾起,所有淡却的记忆就都重翻了上来,印象更加的深刻。

虽然如此,墨池却从没给任何人弹奏过这支曲子。

因为在她的心中,这支曲子,是应为知己、为知心人而弹奏的。

彼时的她,显然是没有知心人的。

知心人嘛?

墨池的心神一阵恍惚

那日,墨池还在信期中。元幼祺见她恹恹的,没什么神头儿,便班门弄斧地要为墨池奏上一曲。

“班门弄斧”这样自贬身份的字眼儿从堂堂天子的口中说出,墨池觉得好笑,遂由着元幼祺捡喜欢的曲子弹奏去。

元幼祺欢天喜地地净了手,又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衣衫。

这样的小细节,虽然不让墨池想起那“爱红”的小插曲,但见皇帝如此珍视待琴,墨池的心中还是深以为然的,不由得点头赞道:“琴为君子器,陛下堪为君子表率。”

元幼祺闻言,自然是嘻嘻而笑,修长的手指徐徐波动琴弦,奏了几个音之后,歪着头问墨池道:“墨大家,如此,可有‘万物知春,凛然清洁’之意?”

墨池“噗嗤”失笑。

“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凛然清洁,雪竹琳琅”正是后世之人对《阳春白雪》之曲的赞颂之语。元幼祺所弹奏的那几个音阶,便出自此曲。

墨池又正色道:“不敢当。”

元幼祺亦笑了。

“大家”是对某一领域内博学深者的敬称,亦是对女子的尊呼,墨池谦逊,自然称“不敢当”。

而这个“不敢当”,又有另一重含义,便是隐指元幼祺的琴技比照真正的前辈高人差得远呢!

当然,也有墨池的小小调侃之意。

元幼祺很有自知之明,要么怎会先挂出“班门弄斧”的名头以自嘲呢?

两个人小小地打了个机锋,皆觉彼此的心更贴近了些。

元幼祺的心里暖融融的。

她吸气,敛容,双手置于琴弦之上,缓缓推拨开来。

“绿绮”如静湖,时而被指尖若飞羽般轻轻点过,水纹跳动须臾,便消散不见;时而又被指浪划开大片大片的涟漪,重重叠叠,激荡到岸边,再返折回来,意犹未尽。

一曲《阳春白雪》罢,元幼祺指驻不动,心绪却禁不住还在随着那阵阵弦涛震彻不已。

墨池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注视着元幼祺的一举一动。

她的心绪,没有随着那曲子如何,却又为了那曲子如何了。因为奏出曲子的人,是元幼祺;拨动琴弦的,是元幼祺的手指。

渐渐地,墨池觉得,不止自己的心,还有自己的神与魂,都陷入了这个叫做“元幼祺”的旋涡之中。

莫说无法自拔了,她本就是陷在其中,甘之如饴的。

毫无征兆地,墨池冲口而出:“夜久酒阑,火冷灯青,奈此愁怀千结。绿琴三叹朱弦绝,与谁唱、阳春白雪。”

继而,怅然若失。

那是赵鼎的词,将满目的寂寥与内心的荒凉抒写殆尽。

墨池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词句来,但那种感觉很是分明。

仿佛,就在遥远的某年某月某夜,她就这样孤零零地守着一壶浊酒,对着那漫天的星斗,一腔愁怀,伴着一杯接着一杯的苦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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