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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萧峰慕容复听得这一句,都不禁“啊”地一声惊呼了出来。只有慕容博嘴角微挑,勾起一丝冷笑,听着玄慈续道:“……老衲俗家姓刘,祖上出自突厥,原是北地的沙陀族人氏。”
萧远山契丹武夫,并未读过什么史书,然而生长宋辽边境,五代十国的旧闻却听得多了,这时猛然省起,盯着玄慈脱口叫道:“你……是北汉刘氏的后人!”
北汉末帝刘继元在位时,刘氏子几被斩杀殆尽,只一弟刘继文在外幸存。待到国灭,此人出奔辽境,不知所踪,距此时已有九十余载。但玄慈听得“北汉”二字,还是低低一声佛号,僧袍连着身上方丈□□都是一颤,道:“正是。”目光空茫,所注的似是千里之外,又似在窗外空中,道:“当年老衲初回中原……”说得半句,停了一停,转过头去看着慕容复,又道:“……那时我比慕容公子还年少得多,真是踌躇满志,以为这天下无事不可为!又识得了令尊,一心一意,都将复国当做平生头一等大事。不料事有不遂,被宋室发文通缉,无法可想之下,只得出家避祸,做了和尚……”
除慕容博外,人人心底暗惊,哪想到中原武林第一重镇的少林方丈竟是如此出家!玄慈语声却甚是平静,并无起伏,缓缓地说道:“先师谆谆,以佛法教我,我却心有迷障,这一念之执,始终不得了悟。过得数年,老衲做了达摩院大弟子,慕容先生便在这时来寻我,说道复国之事,正有一个天大的良机,只要……”
那时慕容博说:“只要如此如此,非但你我大业可期;中原武林和这少林寺,也要当你是为国杀敌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事盛名,两得以全,刘兄!你还要犹豫甚么?”声声恳切,宛然仍在耳边,玄慈一阵恍惚,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那时辽国兴宗在位,雄心勃勃,派了使者南下试探,要宋室割让十座城池方保得和约。慕容先生之计,便是要中原武人半路刺了这使者,辽主大怒,此战必起,我等心心念念的天下大乱之机,自然成了!又怕走漏先机,由老衲这少林大弟子领头,只说契丹武士南下,果然……带了一班热血的兄弟们,便赶去了雁门关……”说到这里,声音发哽,一时说不下去,慕容博已接口道:“不想老夫在辽的内应出了岔子,那使者突然改道,却叫萧兄那一部的族人引你夫妻走了雁门。想来是萧兄武功高强,偏偏立誓不杀汉人,引你去杀一次敌,好为辽国添一大将,谁料到……呵呵!呵呵!”
冷笑声中,萧远山如被雷鸣,那一日妻子哄着孩儿的呶呶声,手下乱作一片的喧闹声,不知甚么玩笑的哄堂大笑声,一股脑儿涌了上来,还听得见自己在哄然叫好中大声道:“好!便走雁门,省下半个时辰来与我喝酒,看你们谁能……”
萧远山喉中荷荷作响,双目一片赤红,自齿缝中喃喃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夫还道仇人只差一个便干干净净,却原来……还是杀得少了!
“少了!!!”
一声大吼,塔顶灰土簌簌震落,烟尘飞腾。萧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也未眨上一眨,心底狂啸却和父亲吼声几要一齐冲上了天去,只道:“宋辽之争,原来,还是宋辽之争!宋人辽人,你杀我,我亦杀你,然则杀人再多,却又如何?却又……如何!”
慕容复也是心中大震,这才知道自家之势未进辽境的原由,心道:“爹爹是失了先机,只怕全盘都将泄漏,果然不能入辽。而我今日,又怎能……怎能再……”
尘埃影中,玄慈长声宣道:“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区区无良不才在下我的更新,可能周更,可能月更,可能断更……
何以解忧,唯有长评【溜了溜了
第八回淮水东头旧时月3
只有慕容博一人不为所动,漠无表情地举手拂了拂衣上尘灰,听玄慈又道:“萧老施主,雁门关一战,老衲已……悔不当初。之后见了你石壁留书,方才知道,不但众家兄弟,更有你一家三口,那些契丹武士……许多性命鲜血,原来只不过因我一念……之差。自那日上……”
慕容博忽然截道:“自那一日,方丈便大彻大悟,立地成佛。心境如此,我辈凡人难及矣!佩服,佩服。”他本来洒然自若,这几句话声音却拖得长长地,嘲讽见于颜色。想见对于玄慈断了复国念头之事,实是怒气难抑。
萧远山哈地一声冷笑。玄慈白眉不住颤动,目光直视向慕容博面上,道:“不然。老衲心魔未断,斩不得无明,终究未能将你我所作所为告知天下。然则……我玄悲师弟之事,便也由此而起,慕容老施主,是也不是?”
慕容博冷笑道:“我原说刘兄见识如昔。令师弟掌着戒律院,不去管束你本寺僧人,却对雁门之行追查不放。执着如此,老夫……呵呵,老夫无奈,只得权且行了一条诈死之策。你等佛门大德,知我身故,必为死者讳,那便不至有碍我儿的大事。只可惜,到头来还是有此一劫,未能避让得过。”
玄慈道:“那位柯百岁柯施主,他家财豪富,你要为己用,柯施主不允,因而丧命在你手中。而玄悲师弟听闻,生了疑心,你已藏身少林,为何不在寺中对他下手?是了,那是要挑起大理段氏与少林的纷争。你向玄悲师弟偷袭之时,原本使的是段氏一阳指罢?”
慕容博走到窗边,隔空一拳向院中大树挥去。哗啦啦两声,两根树枝落了下来,叶片溅得满地。他打的是树干,竟将距他拳风丈许的树枝震落,实是非凡。
玄慈惨然道:“韦陀杵。若非你一阳指学艺不,只怕这桩冤孽,到今日还难以理清。”
慕容博道:“冤孽之生,方丈大师与其问人,何如问己。”
玄慈垂下了头,低声唪诵,声音庄严肃穆,却隐带悲苦之意,萧峰曾听过这段经文,知他是为圆寂的师弟诵经,不由心中一酸。慕容博却笑道:“方丈你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说到冤孽,如何便忘了现下英雄大会的那一桩?”
玄慈身子一颤,慕容博已自顾自说道:“你自修菩萨心,我只走修罗路,说甚么‘不将你我所为告知天下’,恕在下未敢尽信,说不得,要送上一份小小薄礼,以证此心。玄慈方丈,你可还记得辛巳年的八月初二么?”
饶是玄慈这等修行,霎时也失声一句叫了出来道:“……是你?!”
慕容博哈哈大笑道:“若不是我,那叶家只是个乡绅,方丈你不过平常路过,哪里正巧来的强人灭他满门?又怎会留下个身中剧毒的孤女,非你纯阳内劲,不能救她?哈哈,今日一家团聚,你两口儿,还欠着老夫一杯谢媒酒哪!”
玄慈耳中一阵轰鸣,宛然便是那一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