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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并不回答,转身大踏步向辽军阵前走去。头前那排战马一阵惊嘶,四蹄踢踏,也不由后退了几步。萧峰停下脚步,向那些面露惶惑的辽兵一个个看去,高声说道:“萧峰乃是辽人,却在大宋长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两国交战,叫辽国和宋国的兄弟们个个血染沙场,回不到自己家乡!这出征若是真有鬼神庇佑,便看萧峰此心!”掌力一震,喀喇一声,那柄宝刀自中断裂,萧峰双臂一回,便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段誉虚竹魂飞天外,一起大叫:“大哥!!!”然而休说是他二人,便天下第一的聪明之人在此,也想不到这般变故。双双抢上,只接住了萧峰倒落的身躯。鲜血迸溅,洒得一手一身都是。两个人眼瞪瞪地看着,都已呆了。
只听辽军中成千上万个声音大叫道:“……大王!”都是耶律莫哥、耶律葛等众将和南院属下的士兵。几万双眼睛瞪得大大地,只望着同一个方向。好一刻,耶律葛双腿一抬,当先跳下马来,跟着耶律莫哥等南院将领,撒里葛、南唐古、薛特三部兵卒,太和、弘义、兴圣、永兴,以至十二斡鲁朵各宫卫军,一个接着一个,都跃下了马背。举手加额,单膝一屈,以契丹军礼向着萧峰跪拜了下去。
其余辽军瞪眼看着,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一眼身边跪倒的同袍,终于也一个个跳下马来,跟着拜倒。大雪地中,十万辽军便这般跪了一地,寒风掠过,寂然无声。
耶律洪基“啊”地一声,也呆在了那里。他廿三登基,至今已做了整整十八年的皇帝,万众跪拜的景象早见过千次百次,都是司空见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然而这一幕,却是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便是想,也永远想不到的。
原来那些中原人写的书上,同样读过千次百次,熟极而流的“人心”二字,真正是有的!
又是好一刻工夫,耶律洪基缓缓踏上两步,吸了一口气,提高声音说道:“大军北归,南征之举……作罢!”停了一停,自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又道:“终朕有生之年,不许大辽的一兵一卒,越过辽宋边界!”拍地一声,将那支箭折为两段,掷在了地下。
辽军中传令官立起身来,将皇帝的旨意大声重复,一个接着一个传了开去,众辽军同声大呼:“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摇地动的“万岁”声中,耶律洪基缓缓举步,向着阵中走去。段誉和虚竹都不再去拦他,只是抬起头来,看着一众侍卫飞马而来,将他接上了坐骑,皮鼓号角响起,辽军后队变作前队,调转方向,向北退去。大旗下许多人不住地回过头来,望向地下萧峰的尸体。
蹄声隆隆,又化作了山后的闷雷,渐去渐远,终至不闻。
万籁俱寂之中,只听远远的少女声音呼唤,叫道:“姐夫,我知道错啦,那辽兵都退了,你便不要再生我的气好不好?姐夫,姐夫,你怎不答我?”
第十二回教单于折箭六军奈何4
这场雪直下了大半日时间,到得次日平明,方才零星若泪,渐渐停了。雁门关内外落得白茫茫一片,鲜血蹄印都被白雪覆盖。好似一日之前那场天地变色,十万余众的铁骑大军,都不过是一场幻梦。天色渐白,只听踏雪之声轻微,有一行人翻山越岭,向昨日的惊变之处走了过来。
这正是段誉虚竹众人。昨日阿紫抱着萧峰尸身,跃下了那山边的高崖。两人空自武功盖世,自后冲上之时,只来得及拉下了她一片衣角。巴天石等人随后赶到,相对无言,只有叹息而已。段誉不愿叫义兄与妹子葬身荒谷,便想下崖。只是其时天色已晚,雪落得正急,只可到关外村舍中暂避了一夜。此时寻了绳索铁钎之类,这才重新行来。
这段路程并不甚远,一出雁门关外,更无行人,那地下的雪不曾被踩踏碾过,还与新落之时一般柔软。脚步踏上,咯吱作响。众人也不曾说话,便听那咯吱咯吱之声一路响着,风拂衣角,瑟瑟连声。
忽然只听风中一声马嘶,在山峰间随风回荡,飘得极远,听去却是十分熟悉。众人不由一震,转过山边,赫然见那断崖旁立着一人一马,白雪茫茫,身影衬得异常清楚。这一路行来并无新踏的足印,崖边数十丈内雪满山路,也只有一片素白。则这人必是夜半而来,已在此地整整立了一夜了。
风声猎猎,那马的漆黑鬃毛迎风飘拂,正是萧峰那匹乌骓。但听仰首向天,一声一声,嘶鸣不住。这日雪后并未放晴,半空间仍是彤云密布,灰白的天光在雪地反射上来,层层叠叠,落在它和旁边那人头上身上。夜来落雪积得厚了,还未消融,将原本是黑色的皮毛、衣衫、发丝都覆上了一层白霜。只有几缕未曾沾湿的头发被风向后吹去,露出一张石刻般的惨白脸庞,正是慕容复。
大理众人一见是他,猛地住足,都瞪目望了过去。这许多目光如刀如剑落在身上,便是石人,也要刺出了几个坑来。慕容复却仍是不言不动,他明明早该听见了足步声音,却不回头,发上落雪,身边马嘶,也不见他转身抬手,做出半点的反应。双目一瞬不瞬,只是看着那脚下的山谷。好似天地之间,万物成空,只剩下了这座云封雾绕,看也看不到底的,深深的山崖而已。
当此之时,谁也不知那乌骓为何会在慕容复身畔,却也谁都无法去问。良久,段誉叹息了一声,也不再看慕容复,只是走上前去,向那乌骓唤道:“马儿,马儿,我们这便去寻你的主人,你……莫要叫了罢!”
那乌骓不知认出了他,还是当真听懂了这句话,停了一刻,终于低下头来,停住了嘶鸣。便由得段誉牵着缰绳,从那崖边缓缓地走开了。
虚竹低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理众人各自默然,转身走向山崖之侧,整理绳索,便准备缒下谷底去了。
只有王语嫣一人还立在那里,看着慕容复的背影,竟不知心中是悲是喜,或生怨怒,又是什么滋味。低声道:“表哥……”忽然想起自己和他其实并不是姑表兄妹,不由一窒,不知哪里来的一丝热意上冲,眼中又酸又涩,几乎要落下了泪来。呆了一刻,方道:“慕容公子,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你还是……回去罢!”
慕容复仍是一动不动,仿佛既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了她。王语嫣只见他那半边侧脸白得骇人,慕容鲜卑虽史称“白虏”,史书之上,也从未写过这等不似生人,与遍地落雪都区分不开的颜色。人既不动,发上衣上的雪水半融,被风一吹,又冻结起来,结起了一道道细细的冰凌。到底心中不忍,走上两步,抬袖去拂他身上雪花。然而只这么一拂,忽然“啊”地一声,脱口叫了出来。
段誉身形一晃便纵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