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疑云
天气渐渐热起来,年初七从家里回来s市,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多几天。可是气候已变得让人反应不过来,记得在家时我几乎每天都缩在房间里,开着暖气看小说,一抬头往往就发现窗玻璃上水珠已经凝成大颗大颗的不断滚落下来。而偶尔出去一两次,必然全副武装,都恨不得把脸都包上,以抵御凛冽的寒风。
当时萧程看到我把自己裹成那样,脸上的表情叫一个绝望,隔了半天才闷闷地说:“真难看,猪年也不用把自己打扮成这德行。”
我那时却笑起来,这是他大年三十和我闹完别扭后,终于有了一点破冰的迹象。而现在离那天才三十多天,气温竟然已经达到二十度以上,所上升的温度,都快够上一个人的体温,真是有点夸张。
今天刚醒就觉得热,吃完早饭之后,厚毛衣更是已经穿不上身,索性爬到床上,穿一层薄薄的内衣,裹着被子看小说,是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的《小妇人》,它算是我的枕边书之一。
现在正读到三十六章“伤心”,劳里对乔说:“‘哦,乔,难道你不能?’‘特迪,亲爱的,我真希望能。’就这两句话,停顿了一小会儿,然后劳里直起身,说道:‘好的,别在意。’他什么也没再说就走了,哦,这并不好,乔也确实在意,因为在她做出无情的回答之后,劳里的鬈发脑袋在她臂上伏了一会儿,她感觉她好像是戳了她最亲爱的朋友一刀。当他离开她不再回头看时,她知道她的男孩子劳里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看到这里,眼眶不由有些发热,每次我只敢读到这段,之后的情节于我,仿佛是一个看着从小长大的孩子,却要眼睁睁看他慢慢死去,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乔和劳里,青梅竹马却不得圆满的感情,其实作者原意也许本非如此,他们今后的人生,明明也各自完整,可偏偏我对这本小说,就是有着这样的执念。
把小说合上,头枕到上面,心里还有酸楚需要消化,于是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开始有点迷糊,这时春日的阳光正穿透薄薄的窗帘照进来,落在浅绿色的床单上,一派生机绚烂的葱翠。我睁睁眼,想着还有衣服要洗呢,却已被睡意袭击,下一秒就乖乖束手就擒,舒服地蜷缩起来,沉到温暖甜美的梦乡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越发的热起来,每一寸皮肤都透着从体内散发的滚烫,我懒得撑开眼皮,只伸脚一蹬,呼,凉快了。不,不,又有些冷,于是迷迷瞪瞪地伸手乱摸,一摸摸到一个人的身体,隔着衣服,又烫又坚硬。
我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睡意早像被陌生人跺一脚的小猫,刺溜钻得影儿都不见。心脏还在扑通狂跳,我瞪着这个坐在我床沿的人:“萧,萧程?”
然后怒火就开始上头:“搞什么!你知不知道人吓人……”
话没说完,已被他的嘴唇严密的堵了回去,接着整个人都翻倒在他身下。
“……”
他的唇离开,他在我的上方看着我,眼睛里是燃烧跳动的火:“对不起啊,不过我没舍得喊醒你。”
“你怎么会有钥匙?”
“小糊涂虫,你门根本就没关严实,这个我们待会儿再说。”他的手开始一个个解我的纽扣。
“喂,喂,等会儿,我……”我的肩膀被什么硌得疼。
“这什么?”他从我身下拿过一本书,看也不看,随手扔到了地上。
“呵,你不知道你睡着的样子……我忍得多辛苦。”他的吻灼热的落在我的皮肤上。
我在昏然中转过脸去,看着地上被摔得平摊开来的书,书签落在一旁,正是那一页:“她知道,她的男孩子劳里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闭上眼,伸长手臂去,把那书合上。
汗水从萧程年轻的身体上一滴滴滚下来,落在我的皮肤上。他骤然加快速度,我的手慌张地攀住他紧绷如铁一般的胳膊:“别!别弄在里面!”没有用,他在猛然一个到底的冲刺后停下来,满意地喘息,微笑,低头吻着我。
我恨恨地咬在他脸上,他闷哼一声:“干吗?”
“干吗干吗,你说干吗,你害我又要吃药。”
他笑起来,重又低下头来,用唇把我额头上粘住的湿发拨开。
“别吃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巴不得你会有。”
“别胡说八道。”我推他。
他的手臂却用了力气,眼睛看住我:“成雅,我说真的,你有了,我们就结婚。”
“你想我被家里人打死啊。”
“你父母都答应了不是吗?”
“他们只答应我们交往,结婚?太早了。”
“早什么?我们都到年龄了。”
“现在……都不稳定……所有的一切。”
“包括你对我的感情?”他转过我的下巴。
“别乱说。”我别开眼睛。
“那就答应我,别吃药,有了,我们就生下来。”
“你喜欢孩子?”
“你身体的一部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我呢,我不知道,看亲朋好友手里抱着的那软软的小小肉体,我也会忍不住伸手去摸,仔细看他们晶亮的眼睛,湿润的小鼻子,和粉嫩的小嘴巴,看着看着,心就会软得不像话。但联系到自己身上,还真从来没想过。
“行了,就这么定了。”他的手放在我小腹上,“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话说的!
“可是萧程……”
“别说了。”他俯下来,“再来加固一次,怎么样?”
我在药店门口徘徊,终于还是走进去。
萧程刚刚离开,吃完晚饭我把他送到公车站,他又要送我回去,我摇着头笑:“拜托!现在才六点多,可要是这么送来送去,最后一班你也不一定赶得上了!”
他也笑起来,用力抱了我一下,转身跳上驶来的公车,“刷”地冲我挥了个再见的动作,姿势帅极了。
周围人都在看我,我有些恼地对他扬扬手,公车关了门便绝尘而去。
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散漫而无聊,这条路上尽是我熟悉透了的景物,没什么可担心也没什么可停留。可我还是停下了,看着对面绿色的十字标记。走过去,又退回来,想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那上面还留有萧程肌肤的触感,于是再一次走过去,走了两步又转了个弯,摁了路边的红绿灯行人触摸键,看显示牌上的红色数字亮起来,再一秒一秒少下去,直至转绿,上面的电子小人开始抽风一样做走路的动作。旁边有人看我,大概在寻思着这人摁了按钮又不过马路,是不是大脑有点贵恙?
于是过了马路,在一家蛋糕店里像个小孩一样张望了半天,里面的小姑娘对我甜美地微笑着:“姐姐,要什么?”
“啊?不用,不用了。”
,可是,你要知道,爱一个人,没什么一定的回报不回报,你得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她哗啦站起来,声音尖锐:“这种话,你凭什么坐在这里,说得这么轻松?”
我抬头,尽量平静地看她:“因为,我也曾经有这样一败涂地的感情,比你的时间还要长,所以我说得并不轻松。”
她诧异,眼神慢慢和缓下来。
我指指她的咖啡杯:“可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一定帮你从他那里要个交代,这无关回报,这是他起码的责任。”
她坐下来,犹疑地说:“你是说……让他对我负责?”
我转开眼,不去正视她眼中的热望:“是的。”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从牙关里咬出的话语,已然有些变调:“那么……你想让我怎么负责呢?”
我们坐着的这个角落,偏僻地藏在墙的拐弯处,外面不容易发现,我们也看不见外面的动静。所以直到萧程的声音响起时,坐在我对面的许晓风才看到他,惊慌地站起,脸色因为紧张而煞白。我也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就站在我身后,目光凌厉。
“萧……萧程。”许晓风的语调有些虚弱。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伸手捏住我肩膀,居高临下地盯住我。
“说啊,你想让我怎么对她负责?把你甩了,还是立刻娶了她?”声音很低,平静到让人不寒而栗。
我推他的手:“萧程,你干什么!你先坐下!”
推不开,他的手仿佛要把我捏碎一般的陷进去,唇角却弯起冷漠的弧度:“说啊,只要你说,我就照做。”
这时对面传来“砰”的一声,僵持中的萧程和我都被惊了一下,一起往那边看去。只见许晓风颓然坐下来,泪如泉涌的同时却现出一抹惨笑。
“呵呵,我真是白痴。”她喃喃地说,手指无意识揪紧桌上的亚麻桌布,那上面印染的大朵绚烂玫瑰被捏成一团,萎缩在她指间。
看她这样,萧程也不自觉放松了我的肩,我拉拉他,他瞥我一眼,神情并没舒展,但还是坐下来。
“你真有本事啊,能找到这里。”他一开口,语气就不怎么善意。
我揉着肩瞪他,这人不会好好说话是怎么的!可这局面我也不可能开口提醒他这一点,听上去太虚伪了,许晓风估计也不会感激,反而会恼恨我。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修长的手指越揪越紧,我的咖啡杯都被带得微微颤动。
“不是跟你说了,这孩子你不可能留下……”萧程皱紧眉头说。
对方那张苍白的脸猛然抬起来:“是的,你就这么跟我说了!一点余地都不给我,你最起码,最起码……萧程,你当我是什么?啊?当我是什么?”
我一怔。
这话是如此似曾相识,仿佛走在路上,频频遭遇的同一张面孔。记得萧程曾经对我咆哮:“成雅,你当我是什么?”以及三年来,面对林哲经常呼之欲出的一句话:“林哲,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连环,人世间荒唐又无奈的连环。我只能苦笑。
正愣神间听见萧程的回答,语调和缓一些:“晓风,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听我说,这个孩子你真的不能留下,你知道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说着,看我一眼。
我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难以置信。把这样的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要不就是这个人没有脸,要不就是这个人没有心。
要不,就是另有隐情。
我转脸看他,他迎上我的视线,目光里一片坦然,全无回避。我反而感到压迫,低下头去,在这一刻,我差不多确定了许晓风的孩子与萧程无关。我对他这点了解还是有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替别人接受这种重责。
许晓风的脸色已经是惨白到可怖,她象林黛玉一样抖抖梭梭地指向他:“好,好,萧程,你好……”
萧程索性把眼光投向别的地方,脸上是“遗憾,我无法再做什么”的神情。
而我心里带着大困惑,只知道也许我不该再乱说话,所以一言不发。几秒后,只听“啪啦”一声响,许晓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冲出去。我本能地跟着站起来,刚要去追,手腕就被握住:“没用的,你帮不了她。”
我回头,看见萧程正垂下睫毛,凝视着面前咖啡杯上镏金的花纹:“而且我们,还有我们的问题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