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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山穷水尽简葬父 祸不单行爷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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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的哭声惊动了乡亲们,大家伙都知道向瘸子走了。向爸爸的病逝,给这个本来就特别贫困的家庭,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乡亲们也都震惊不已:“太可怜了,老天瞎眼了,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没了,留下一群孩子怎么办……”。

不用请,左邻右舍各家各户都自来一个两人向杰家帮忙打点,处理后事,这是高山屯一直以来的传统。有的做饭菜,有的摆灵台,有的去通知女儿女婿,有的去村上请傩公……因为爸爸的病来得太突然,家里并没有准备好棺材,也没有钱准备,只好先借用方大爷的备用棺材。(在壮族农家,一般年长者家里都备有棺材)向杰按照乡亲前辈们教他的做法,用香樟叶,香柚叶等煮水给父亲的遗体作了清洗并换上寿衣,完了后已是凌晨两点。大姐和姐夫到了。大姐在路上一直哭,到家里看到父亲的遗体,哭得更厉害了。其它的妹妹们以及左邻右舍的女孩们也又都跟着哭了起来……傩公也请来了,说是按照死者生辰八字,天亮前必须出门入土安丧。于是向杰又带着姐夫及三个年轻力壮的乡亲去挖墓穴。在壮族农村,找墓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大概目测一块风水宝地,然后摆平一把柴刀,将一个生鸡蛋竖立其上,若鸡蛋能安稳不倒,便是宝穴,如果鸡蛋不稳倒下,则需继续寻找测试,直找到不倒为此。到了坟山,向杰试了两个地方,都倒了,到第三个地方,鸡蛋果真就竖立不倒了。乡亲们说:“好,就这里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战,墓坑终于挖出来了。

回到家里时,傩公和花大哥也已经给向爸爸入了殓,并给亡灵做了超度。

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开始出殡了。按照壮家习俗,几个儿女及女婿披麻戴孝。向杰是长子,打着火把走在前头引路,四个年轻力壮且已有婚育的男子抬棺材,四个轮换。一路上棺材不能落地,直到墓穴。后面是其它姐妹兄弟紧跟在后抛洒冥钱纸币,还有送丧的乡亲父老们。送丧队伍在漆黑的夜里缓缓前行,伴着女人们凄惨的哭声,这夜里显得格外的悲凉和阴森。

在父老乡亲们的帮助下,穷得家无四壁的向家终于安葬了父亲。

第七天,向杰给父亲办了一个简单的超度仪式,因为没有钱摆席,所以没有请客,但很多亲戚都来了。每个亲人向杰都记在心里,因为他们都是向杰家最亲的亲戚,不会因为向杰家里穷而不来。

在农村的穷苦人家,超度过后,这事就算完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得继续生活,该干嘛干嘛。姐姐和几个妹妹还得含辛茹苦地继续干活,几个弟弟也还得上学。而向杰也该回去参加高考了。

向杰带着父亲病逝的心灵伤痛,又回到了学校,做高考最后的冲刺。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向杰不管怎么努力,满脑子都是爸爸临终前受病痛折磨的样子,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这种失去亲人的痛,可能是世界上最撕心裂肺的痛,是别人无法体会的。眼看高考就要到了,向杰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复习功课。他也知道,高考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对于大山里的孩子来说,高考是唯一能走出大山的独木桥。可是向杰睁眼闭眼都是父亲那受病痛折磨痛苦不堪的样子,和他直到死了也没有合上的双眼。

高考终于来临了。在考场里,向杰一直在恍惚,一恍惚就紧张,越紧张越恍惚。就算是最拿手的语文,也没能考出好成绩,其他的数理化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高考一结束向杰就回到了家里,白天无精打采地帮姐妹们干活,晚上也没有继续温习功课。虽然他知道这次高考肯定考不上,来年还得再战。

高考终于解榜了。向杰怀着忐忑的心情,到学校去看成绩。杨立万刘小伟都上榜了,就是没找到他自己的名字。向杰一个人跑到了古石桥上,痛哭流涕,仰天长啸:“天啊,为什么啊!”

“向杰。”突然身后有人叫他。向杰回头一看,是韦小小。

“我也没考上呢。”韦小小安慰向杰说。

向杰叹了口气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韦小小说:“是啊,不过你没关系啊,你可以再考一次,你才第一次高考,我这是第二次了。”

向杰说:“哎,谈何容易啊,我的家庭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韦小小也叹气说:“哎,复读越多,压力越大啊。再说了,我家庭的条件也比你的好不了多少。”

向杰说:“你没关系的啦,再读一年完全没问题啊。我们学校不是有一个八年抗战的吗?你才第三年而已。”

小小说:“可是我不想读了。”

向杰惊讶:“为什么呀?”

小小委屈地说:“你不知道,杨立万和冯丽娟好上了。”

向杰更惊讶了:“为什么呀?冯丽娟哪一点比你好啊?”

韦小小冷笑着说:“家里有钱啊。”

向杰开始感觉到了什么,问:“杨立万他……”

韦小小说:“冯丽娟家给了杨立万一万块钱。”

向杰听了,沉默了好久:“原来是这样啊。”

韦小小在那里默默的流眼泪。向杰很同情韦小小,但又不能为她做什么,虽然杨立万做得不地道,但也是逼于无奈吧。一个农村的穷孩子,他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吗?如果是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这种不地道的事,毕竟他没有和谁谈过恋爱,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但他只知道这样对别人是不公平的,是残忍的。

向杰很失落地又回到了家里,在冥思苦想复读的事情。面对这个极度贫穷的家,想要复读,那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有钱复读了。山上的金刚目早就没了,火炭也烧不了了,平常就上山打一些药材,也卖不了几个钱。向杰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挖矿。对,只有这个办法了。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很多都去挖了矿,挣了不少钱。可是挖矿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得有人带着去,而且还要力气够大。向杰早就听说他的小学同学方红兵也去了,还做了领班,心想真是天助我也,就凭自己和他的关系肯定没问题。向杰心里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一丝希望了。

向杰爸爸的病世,给这个本来就已经非常贫穷的家庭,带来了极大的创伤。向杰几兄弟读书的希望更加渺茫了,几个姐妹肩上的任务更重了,最受打击的更是爷爷。爷爷今年已经是69岁高龄了,辛苦劳累了一辈子,而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先他而去。老人悲极无泪,整日郁郁不言,有一天外出干活,突然不小心跌倒了,摔下半米的路边,就摔断了腿,从此卧床不起了。

向杰作为长子长孙,承担起了这个家庭耕田犁地等等所有男人的活路。白天干农活,还不时上山采些草药,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些盐油,维持家里的生计,晚上回来还要照顾卧床不起的爷爷。

每次夜深的时候,向杰总不能安眠入睡。父亲的音容笑貌,总会不自觉的映入了他的眼帘,往事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涌现在他的脑海里。父亲,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是他很乐观,一直笑对生活。也许是因为他有一群可爱的儿女,或许是他拥有一门绝技,总之没有人见他忧愁过。他根据编凉席的手艺,自学编成难度更大的晒垫席子。因为附近只有他会这门绝技,所以十里八乡都会请他去帮忙。很小的时候,父亲常常带着向杰一起出去外乡,一是为了见见世面,二是为了家里节省粮食。在外乡,都受到高规格的接待,每天有酒有肉有菜,而且还有工钱,每天五元,或者按天数换劳动力,向杰父亲给他们编晒垫,他们就来向杰家干农活,主要是耕田犁地这些重活。父亲一生乐观纯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为什么就这么早早地就这么病死了呢?

夏末秋初的高山屯,山珍野味很多,特别是马蜂窝。屯里的人日子过得苦,常年没有肉吃。所以马蜂蛹便是最好的肉了。别户年经力壮的人,都经常到山上去打马蜂回来,让家人大饱一餐。马蜂种类很多,有大有小,有地里的,有树上的,有凶猛的,有温和的。绝大多数都是非常凶猛的,弄不好能把人蜇死。所以打马蜂都是年轻力壮行动方便的人才能干的活。像向杰父亲这样双腿残疾的人只能是“望蜂兴叹”了。可是看到自己的一群儿女,经常到别人家去蹭吃马蜂,向爸爸心里不好过,就想着一定要打一次马蜂窝,让自己的儿女们也能一次吃个够。于是他就把目标放在了一棵枫树上的白脚蜂。他知道,白脚蜂是所有马蜂当中最温和的一种。如果是别人,就得在晚上,带上长长的竹竿,竹竿头包好了布,浇上汽油,悄悄地爬上树去,在竹竿能够够得着的地方,点燃火把,迅速地伸到蚂蜂窝下边猛烧,在马蜂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把火就把马蜂窝给烧了。这样就可以把蚂蜂窝带回家了。但是这些都是向杰父亲不可能做得了的事情,因为他腿脚不便,爬不了树。他只能另想办法。这一天,他在这个白脚蜂的大树底下转来转去,转去转来,想了整整一天时间。开始他先用手拍一下大树试探马蜂,树上的马蜂马上就冲下来了一大群,向爸爸赶紧跑。白脚蜂只是冲到树底下,看不到人,就回窝去了,并没有追过来。向爸爸又过去拍了一次,然后又跑,如此十几次之后,白脚蜂再也没有冲下来了。于是向爸爸决定大胆的试一试,等天黑,砍树。

累了一天,他回家把饭吃饱了,再回来砍树。

终于等到天全黑,外出的马蜂都回了窝,向爸爸就开始砍树。先砍一斧头,然后迅速的离开。有一小部分马蜂冲了下来,没看到人,然后又回去。他试了第二斧头又离开,还是有一小部分马蜂冲下来。如此试了几次之后,马蜂再也没下来了。于是他就慢慢地砍,砍了大半夜,终于把树砍倒了。

树砍倒之后,马蜂都没散去,不能去取,向爸爸就回家睡觉了。第二天晚上,他让向杰带着火把去收马蜂窝了。这次一家人终于可以吃一顿饱的马蜂蛹了。

父亲永远是孩子们心中的大山,是孩子们的依靠,是孩子们最亲近的人。如今突然离去,留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儿女,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伴和一个年迈的老父亲。这个家失去了依靠,失去了最亲的人,这种情况,几乎少见。

这种痛苦一直折磨着向杰,让他感觉到这日子暗无天日,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向杰白天干活,晚上照顾爷爷,给他喂饭,换药,换衣服。

爷爷毕竟已经年老体衰,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一天天的加重。

半年后,也就是大年初五那天,向杰正在给爷爷喂汤,爷爷有气无力地说:“杰,我刚做了个梦,梦见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路上有很多很多的人。”向杰听了,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曾经听别人说,病中的老人如果做梦去什么远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灵魂已经走了,人也就要离开人世了。爷爷继续说:“我以前让人算过命,69是我难越的坎。我今年刚好69了,怕是挺不过去了。我知道你想读书,但是我们家这种情况,还是不读了吧。我走了以后,你要娶个媳妇,干活养家,生几个孩子,继承香火,传宗接代啊。我们向家,自迁来到这里以来,代代单传,直到了你父亲这一代,才生了你们四个兄弟。有了你们,我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我死了以后,要把我葬在樟坳,那个地方我找人看过的。”爷爷生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墓地穴位。听了爷爷的话,向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于爷爷说的不读书,向杰没有表态,只是嘴里不断的嗯嗯,算是答应了爷爷。毕竟,读大学是他的梦想,也是爸爸的遗愿。在家里干农活,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那天晚上,受病痛折磨半年之久的爷爷还是走了。或许,离开人世,对于饱受折磨的爷爷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因为家里真的是穷得一无所有,所以爷爷的丧事一切从简。超度那天,也还是那些最亲的亲戚们都来了。

旧痛未愈,又添新伤,半年内痛失两个至爱的亲人,向杰深受打击,变得郁郁寡欢,不苟言笑,从此判若两人。他一直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么多的悲痛、苦难和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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