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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归顺我教,还赖在这里所甚?”
这人看出商荣的秉性,有意拿话激他。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飞出船舷,却是广济,人们见他蜻蜓点水似的踩着浪头横渡江面,直往江边奔去,目瞪口呆下又不禁咒骂这老秃驴只顾自己逃生,果真应验了和尚都是佛口蛇心的评价。
骂声未绝,又见一个黑影原路奔回,仍是广济,这次他肩上拽着一条缆绳,五艘连接成串的舢板跟随他乘风破浪,驶向沉船的位置。
原来他甫见船沉便急忙运功蓄势,而后飞奔渡江,取船救人。
这番义举令商荣大为振奋,不能助广济一臂之力,就用别的方式声援他,又比照那夜在集仙峰逃难的做法踩碎一块甲板,带着木板脱离这艘被羊胜控制的大船,。
此时江面阔大,骇浪掀天,比先前的情形险峻十倍,木板根本无法在水面漂浮,人更休想在板上立足。
商荣一落水就被浪头吞没,他不会游泳,仗着内功造就的憋气法门,一时不至溺水。在水下乱挣片刻,有人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出水面,是他的徒弟赵霁。
赵霁见商荣负气投江,恼极了他的冲动妄为,当时不及多想,将乐果儿留在船上,毫不犹豫跳水营救。
以他的水性自保不难,要救一个旱鸭子却很吃力,急浪袭来,二人一起沉入水中。水面恶浪汹涌,水下是与之反差鲜明的平静,宛如隔着一块碧绿的大玻璃,他看到数十丈外逐渐沉没的渡船。船的底部已支离破碎,木片碎屑裹着落水者的尸体翻滚四散,残骸中赫然游出几条巨大的黑鱼,每一条都有一人多长,窜行速度之快,好比空中飞鸟,只一霎便消失不见。
他正自惊骇,顶上头发被猛地揪拽,随之冲出水面,眼睛进水暂时看不清对方,但凭搂抱的感觉也知道是商荣。
习武之人应变力强,商荣在水里挣扎几回已摸索出凫游的诀窍,这次倒是换他捞起赵霁。阵风过去,水势渐趋平缓,附近冲来一块木板,师徒俩爬上去,用剑鞘代替船桨划水,渐渐追上尚未驶远的渡船。
船舷上搁着乌压压一片人头,都在全神贯注观察他俩的行动,表情合起来就是一幅淋漓渲染善恶美丑的众生像。
多数人以为他们是小疯子,商荣却觉得桅杆上那个羽扇纶巾的山羊胡子才是欺世盗名的狂徒,高举拳头冲他呼喊。
“我们不信你的教义,不照样活下来了吗?世上如果没有佛菩萨,也同样没有你所谓的能通鬼神的大圣人,劝你今后别再妖言惑众,否则迟早自取灭亡!”
他的声音在众人脸上撞击出不同的回响,有人振奋,有人动摇,凌驾在他们头上的权威出现一丝裂缝,尽管细小,也能发人深省。
羊胜也一直关注着这对顽强的少年,第二次被商荣公然冒犯,他仍旧不温不火诮笑。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可否留下名姓。”
商荣昂然嘲弄:“我叫商荣,门派无可奉告,凭你还不配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发现赵霁迟迟不吭声,悄悄用手肘撞他一下。
赵霁正埋头拧衣衫上的水,惊忙中作答:“哦,我叫赵霁!”,想起乐果儿,又急道:“快把猴子还给我!”
商荣嫌他答话的样子太怂,十分不悦地乜他一眼,乐果儿听到主人声音,呼地跳出船舷,赵霁伸出佩剑,刚好让它抓住剑鞘,他抱住乐果儿,靠着商荣,喜悦庆幸真恍似一家团圆。
“商少侠,赵少侠,今日之事暂告一段,我们后会有期。”
按照江湖规矩,羊胜这话相当于事先下了战帖,商荣淡定地学他傲慢戏谑:“多谢先生美意,改日一定登门讨教。”
大船重新竖起风帆,须臾疾驶远去,商荣让赵霁划水,自己检查行李物品。落水时装衣服杂物的包袱被大浪卷走,一些散碎零钱也跟着遗失,幸好那三百八十两银锭牢牢系在裤腰带上,要是连这笔钱也弄丢,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霁听他长吁短叹地心疼财物,抱怨:“谁叫你那么莽撞,不会游泳还敢投江,没淹死算你走运。”
商荣全无悔意:“我还不是为了争一口气,像你这种胆小鬼,永远不懂什么叫宁死不屈。”
赵霁明白他天生项羽脾气,这辈子注定当不了韩信,换个话损他:“你平时那么爱动武,刚才就该把那姓羊的抓起来扔水里,干嘛自己跳下去。”
这话像凿井凿到点子上,商荣一下子喷出懊悔:“对呀,我应该把他扔下船才对,赵霁,你个废物怎不提醒我!”
不管对错,他横竖都有理由怪罪,赵霁看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受气包地位,怒气越堤而出,扔下佩剑,扑通跳入江中,挥动双臂向前泅游。
乐果儿又急又怕,在木板上尖叫跳跃,爬到商荣肩上,抓扯他的衣衫,似在哀求他把主人叫回来。
商荣捡起长剑划水追赶,气恼喊叫:“你有劲儿没处使吗快上来!”
赵霁不理不睬怒嚷:“你骂我胆小鬼,我这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宁死不屈。”
“我什么时候要你死了?”
“你成天作践我,比死还教人难受!”
“谁让你老是做错事!”
“在你看来我放个屁都是错的!”
“你上不上来!”
“我是废物,要来作甚?”
“当心我打死你!”
“我宁死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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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霁竟像卒子过河死不回头,愣是游回江岸。正因他难得真心反抗一次,商荣缺乏镇压经验,看他上岸后神情冷峻,脸像打了石膏,又僵又硬,简单粗暴地教训手段恐怕难以奏效,先试探着揪住他的衣襟,果然招出狠话。
“你再敢打我,我就跳进江里游回蜀地去。”
商荣这时相信他真有说到做到的勇毅,咬牙撒手,被江水浸泡苍白的脸颊浮起躁恼的红晕,湿发垂鬓,湿衣裹身,狼狈中透出些可怜可爱。
但赵霁这次不想轻易心软,就算换不来道歉,也要让这霸王尝尝憋屈的滋味,撇过头独自向渡口走去。以商荣的性子,不会追赶挽留,可是相同的目的地让他不得不举步跟随,看着赵霁昂扬的背影,越想越气,提速超到他前头,让这小子去做跟屁虫。
他的任性让赵霁找到斗气的新途径,很快反超上前。商荣大怒,再次超过去,转眼又被反超,没过几个回合二人便发力狂奔,都想第一个到达渡口,夺取那一点点幼稚可笑的颜面,结果谁也没能甩开谁。
见到广济,争吵的念头立时搁浅。
老和尚汗淋淋坐在路边,头顶白气蒸腾,脸色乌青,嘴唇发紫,胡子衣襟上血迹斑斑,跟前的地面也溅了好几滩血迹,显见得经脉受挫,五脏俱损,已然受了严重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