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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贵族游于行间。缠绵凄厉也好,恐怖骇人也好,淋漓醉墨,神话超然。大开大合之间,令人欲罢不能。
安如风走在前面,苏穆煜的眼神落在他肩上。此时安如风又是另一个样子,他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少年,而是归乡情切的故人。
他的肩头,压着些什么东西。
他不愿说,别人也看不懂。
“那边便是蝉鸣谷,”安如风站在道上,伸手往前指。“听,蝉鸣。”
三月蝉鸣,本是非凡。十里春蝉盈耳,谷里又该是怎样一番盛况。
世人道:蟪蛄不知春秋。那是夏蝉。过寒露而鸣,声音哀婉凄惨,那是寒蝉。
唯有春蝉,在一年之初万蝉和鸣,带来万物复苏之意。
安如风领着他们继续走:“再往前,是伏牛奇石。”
连鸣二人自是不知何为伏牛奇石,当那大气磅礴的天然壁垒猛然闯入视野时,他们一如安如风所预料,彻底呆滞。
大自然是何等鬼斧神工,巨石所成的壁垒宛若天造地设的城墙!其东西绵延数千里,不断起伏延展。
耸立的巨石壁显得无比突兀,千百年来风沙雕刻出的裂痕深入其里。参天古木匍匐在它脚下,无比妙地承接了广袤的平原。上承崇山峻岭之豪放,下纳千里沃野之坦荡。
这样一种景色,天生让人臣服。
苏穆煜从未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如苍茫大地中一颗微尘,他们在天地间飘荡,永远也找不到归宿。
日薄西山,火烧云如织锦般盘旋在伏牛奇石之上。苍鹰盘踞,鸣声震耳。
安如风始终屹立前方,头也不回。他定定地看着那料峭的石峰,衣袍在暮色里翻飞,飞出了乘风御宇之势。
安如风的脊梁很直,与他总佩戴在身侧的宝剑无异。
一时无人说话,天地间生出了怅茫辽阔的寂寞。
半响,安如风转身道:“很早之前,我爹曾带我来过。”
“我们站在伏牛奇石前,手执宝剑。我爹一手指天,问我志向何在。”
“我说我要造出这世上最锋利无双的刀剑,斩杀一切叛军贼子。我说我要用这利刃还大唐一个盛世,我要戴着宝剑,立不世之功,去面见圣上。”
“我还说,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郎总易狂妄自傲。他们直面这个世道的污浊脓疱,他们势必做那最锋利的冰刃。他们咧开嘴角,一掀衣袍,然后埋首到这潭淤泥之中。
他们想用贫瘠的后背,扛起一个飘摇的国度。
愚人于世,豺狼当道。九州似那枯井内的千年败叶,少年知晓,是什么东西在腐烂;叛乱揭开了粉饰其外的金缕衣,烂掉的,是更为可怖的东西。
安如风像是自顾自地发泄一番,再等他回头时,又换上了爽朗的笑容:“别这么严肃,我说笑的。”
苏穆煜逆着光,看向少年郎不真切的脸,他眉目间分明有着化不开的愁绪和楚痛。
苏穆煜道:“小小年纪,总爱说大话。”
安如风做着鬼脸,转身往山下走去。他走得那样绝决,好像这一走,要走出很远很远。
“童言无忌!没听说过么!”
苏穆煜跟上去,一手揽住安如风瘦削的肩膀:“还童言?快行弱冠之礼的人要点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我?”
“行行行,你要脸。童言是吧?”苏穆煜阴恻恻地笑了笑,在连鸣“我就知道”的眼神中伸出罪恶之手。
“来!让你苏哥哥看看,是不是童颜巨根?”
安如风顿时气炸:“你、你流氓!”
“是,我流氓,摸摸看。”
“滚蛋!”
连鸣望着吵吵闹闹往山下狂奔的两人,到底是擎着笑意跟了上去。
当日下山,天边残阳还未消退。三人回到作坊里,安如风立刻在铸剑炉前开始了焚香祈祷,虔诚拜上贡品。
连鸣和苏穆煜站在他身后,在宽大的衣袖中事不关己地抄起手。
自古铸剑有个约定俗成之事铸剑之前,必得祭拜天地。
古人将铸剑过程看得神秘,铸剑之时,必须配合天时,一年中以春秋为佳。夏天太热,冬天太冷,皆会影响材质。尤其五月,俗称“毒”月,聚结了各种毒气;而七月则为“鬼月”,代表至邪之气。*
因此,安如风选择赶在夏季来临之前,开始了铸剑事宜。
院内香雾缭绕,日渐沉,月渐生。白晃晃的月光把烟雾穿透,四周弥漫如入仙境。
安如风小时跟着父辈做过祭祀,待他独自一人时,并未手忙脚乱。他换了身干净衣服,腰束整齐地扎着那把窄腰。
他将头发尽数上挽,用布条捆住发髻。少年细长的后颈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握香拱手时,肩胛在薄薄的衣衫下隆起山形。
安如风一弯腰,几根飘飞的发丝垂在脸颊边,柔化了少年锋利的轮廓。
还没来得及再拜下去,院子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哒哒”的声响由远及近,在夜里变得刺耳。
马蹄声本不至于引起三人注意,惊醒他们的是一声娇丽的爆呵!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见也是个巾帼豪杰。
只是这话中内容令人忍俊不禁。
“安如风!你这个负心汉!”
蹄声在门口急停,马匹长嘶。
连鸣回头:“哎呀!”
苏穆煜回头:“妈呀!”
安如风更棒槌,手上还拿着三炷香,回头看到来人:“鬼啊!”
来者利落翻身下马,一边走一边折起马鞭。身高五尺,蓝衫玉带,长发半扎,身形修长。乍一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若是背影,定道是翩翩少年郎!
然,三人同时将眼神放在来者脸上,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来者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安如风跟前:“你说什么!”
安如风懵了:“你是……蕊娘?”
蕊娘瞪大眼,不可置信:“你居然装做不认识我!?”
“不是,蕊娘,你中毒啦?”
安如风是个二五眼,不会说话。面对女孩子舌头打搅思绪混乱,一肚子的壮志抱负皆成稀泥。
这也不怪他,蕊娘今日的妆面,实在是……触目惊心,非凡人所能欣赏。
蕊娘瞪着安如风,八字倒眉、面红如赭,乌膏注唇,强行悲啼之状。不是中毒,就是祖坟被挖。
人言道,女为悦己者容。蕊娘虽着男装,但她为了见安如风,依然能在妆面上看出她下了不少功夫。
现在那情郎非但不能理解,还跟棒槌似的拿着香,就差对着蕊娘这妖祸害跪膝一拜姑奶奶,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不管安如风是不是这意思,蕊娘都要气死了。她拿着马鞭,强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