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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明晨一个晚上都睡得不好。总是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梦到妈妈、外婆,乡下家里的小小的院子他六岁就到镇里上学,因为成绩好,拿的奖学金,吃住都在学校,其实在家里住的时间很短,又零碎;但不知为什么,在回忆里,总是显得悠远而绵长。
在每个梦的结尾,妈妈和外婆都在他眼前像快速播放的岩石风化记录一般化成一股带着小颗粒的烟雾。然后是近处的竹林和远处漏雨的茅草屋顶……他从世界崩塌的梦境中“啊”地惊醒睡在隔壁床上的弘光也跟着惊醒:“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明晨“嗯”一声,看看手机已经两点他被弘光押送回宾馆,摁在床上勒令立刻睡觉时是九点半,三个多小时,平均每个小时都醒来一次,连带弘光也跟着不能安生。他颇抱歉:“吵你了……”
“没事,”弘光随口回答,揉了揉眼坐起来,伸手过来探了一下他的额头一头冷汗,便问,“身上也出汗了吗?起来把衣服换了。”
明晨做梦之后还有点懵。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被弘光单手提溜起来换衣服换到一半才想起弘光受伤的手才刚“拆封”不久,赶紧阻止:“我自己来。”
弘光也不和他拗。
把替换的衣服递给他,后退一步靠在电视柜上问:“梦到什么了?”
明晨犹豫了片刻,还是照直说了。
弘光抱着手臂听了一会儿说:“你家还有个小院子啊。”
明晨点头心想你这抓重点能力?难怪语文阅读理解的分数总上不去。
弘光又问:“有多大?”
明晨换好衣服,一面在心理吐槽一面比划:“没有围墙,不过连房子带场院加起来应该也有四五百平方吧……”
“嚯,”弘光夸张地倒抽一口气,“大户人家!我家别墅都没那么大。”
“什么呀,”明晨看出弘光是在打趣,苦笑着往下反驳,“山旮旯里,路都通不到的地方,下雨屋顶还漏水,根本不值钱。”
“话不能这么说,”弘光倒是认真起来,“现在发展这么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国道省道就经过了,地价瞬间翻个四五倍呢!回头有空得去把围墙打起来。”
“啊?不至于吧?”明晨将信将疑。
“你还别不信,我和我爸一起做项目的时候,就有好多这种例子,那一次在a省农村……”弘光便说起和父亲一起搞开发的事,还拿出手机,让明晨看照片做佐证。
弘光作文的分数总是一塌糊涂。
说故事却很有天分。
大抵虽然语言朴实简单,经历本身对于这个年龄的少年来说却足够称得上跌宕起伏明晨听住了,不知怎么,听着听着两个人就挤在一个被窝里睡着。
之后一夜无梦。
火化、户口注销、骨灰贮藏……之类的手续,因为弘光提前拖父亲找了熟悉的人,流程都很顺利。接下来,只等着合适的日子下葬虽然明晨受到的教育比较“唯物”,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决定遵循“封建”的做法,打电话回老家,请爷叔找神婆选“吉日”。
大概姐姐命格坎坷,就连下葬的“吉日”也不好选择挑过来两个日子,要么在火化之后七天之内,要么就要再等五年。
明晨茕茕孑立,身如浮萍,五年之后都不是很确定自己会在哪个城市,当然只好卡着七日之内得这个时间点下葬。
于是又急急地去找墓地。
尽管姐姐一生下来就被送给其他人家,明晨还是决定把她葬在妈妈和外婆近旁或者不如说,正因为姐姐从小就被送出去,这时候明晨才格外在意,想要让她回到妈妈外婆身边。
然而人口增长,墓地的位置也很紧张毕竟阴宅是只迁入不迁出的妈妈和外婆葬的那个墓园,已经没有空余的地方。
倒是外婆之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为了“冲一冲喜”,给自己和明晨都置了阴宅,现在外婆的位置已经立了碑,明晨的却还没有用。
他想了又想,把它让给姐姐:
“在世的时候,妈妈和外婆都疼我,却没有疼过姐姐。希望在姐姐在那个世界里,能像我一样,被妈妈和外婆疼爱。”
第45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天上正飘着细密的雨丝。
弘光打着伞,站在明晨身后。
看着他细白的脖子像垂死的天鹅一样弯下去。很想伸手揽住他。
明晨没有其他家人。
弘光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给他请了许多人来做法事佛家的也有,道家的也有,还有成群结队的吹打哭丧的。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明晨在人群中无依无靠,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格外细长。
弘光不落忍。
只得一样换了正规的丧装,和明晨一样,站在主人家的位置上,陪着他一路扶灵抬棺。
待落葬、填土、竖了碑,人渐渐散去,明晨却还在原地徘徊不去。
弘光知道他难过,并不催他,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等。
许久,明晨抬头长叹一口气:“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一个人了。”
眼角落下一滴小眼泪。
弘光心尖最软的地方被这眼泪扎了一下。
从后面搂住他:“怎么说话呢。”
动作很温柔,语气却很急。
明晨一滞。
弘光把他往怀里又带一带:“这不还有我么。”
明晨咬着下唇,不说话。
弘光把他扳过来:“怎么?年都在我家过了,还不算兄弟?这会儿不认账了?要不要买个三牲,我们当着你妈你外婆拜个把子?”
看明晨眼睛红红的,又后悔把话说龇了,矮下身道歉:“是我急了,不该这种时候说这个,”半蹲在明晨面前搂着他,使明晨可以很方便地靠在自己肩上,“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好不好?”
明晨抽噎了一阵。
听到他这个话,反倒哭得更凶了。
弘光没办法,只能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扭得背酸脖子疼也不敢动一下,许久,听到明晨打了个哭嗝,从怀里挣出去:“才不要。”
“什么?”明晨的声音带着哭腔,黏糊糊的,弘光没听清。
“当兄弟什么鬼,才不要。”明晨又打了个哭嗝说。
“呃……”弘光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内脏都要缩起来。
“说好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明晨红红的眼睛瞪他,抽抽噎噎的,不管声音还是断句都很含糊,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怎么又‘兄弟’起来是不是打算欺师灭祖?”
弘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只好拍拍他:“行吧,师尊大人,您说了算。”
白事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