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制茶之道
后世饮茶,常以明前雨前区分,但这是江南产茶区的特sè,对于如今蜀茶大行其道的年头,早在清明之前,气温就已经回升,蜀地的茶农们就已经开始了一年中最忙碌的采茶。没有什么处女口含茶叶的香艳,有的只是一个个茶园里,动辄几十人在上百亩茶园中采茶的辛劳。
尤其是对于彭海那十三家客户来说,尽管今年采摘的茶全都是官府统一购,可他们本来就没有定价权,一切都是茶商说了算,丰之年有时候还会遭到压价,挑三拣四更是常有的。如今杜士仪代表成都县廨一体全,他们便能把全副jing神都集中在采茶上。当这一年中最辛苦但也是最获的ri子终于告一段落,全家老少齐齐上阵,几乎腰都累断了的彭海用力捶了捶肩膀,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喜悦。
“彭大叔,今年鲜茶成比往年多了一成多一亩地的鲜茶足有一百一二十斤”周简便是当初在杜士仪当众审案时,那位biǎoxiàn最为激烈的年轻后生。他父亲从前和彭海等人为了逃避沉重的赋役来到蜀中,辛辛苦苦开垦出了这片茶园,而后却因为积劳成疾而早逝,因此,即便是为了亡父的心血,他也不肯丢了这地方。
此时此刻,他兴冲冲往彭海身边一坐,又喜滋滋地说:“杜明府真是好官,还提前让人送了定金来,否则今年成这么好,不能及时采摘下来就亏大了彭大叔,倘若如此,ri后咱们不如就让官府茶”
“傻小子,你以为每个当官的都如同杜明府那般不爱钱财?”彭海是长辈,没好气地在周简头上拍了一巴掌,见其捂着nǎodài若有所思,他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杜明府是高门大族出身,又名满天下,自有他的路子,听说这些茶叶已经有那个主持此次水利工程的云山茶行去一体全了,如此官府也有余钱,而这些可以填补建池修渠不够的部分,剩余的也可以贴补些官府其余开销,所以如今成都县廨上下,对杜明府都奉若神明。”
“啊”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以为杜明府为何要说三年?三年应该是他的任期,三年之后若是咱们的茶园还挂在官府名下,天知道下一任县令会不会因为贪图咱们这茶园直接归官有?”话音刚落,彭海就见周简登时面如土sè,他就含笑点点头道,“所以,杜明府真的是明察秋毫,给咱们解决了一桩大劫这次chun茶丰,让制茶的人好好用心,回头把最好的嫩芽给杜明府送上两包去,也是我们的心意了……”
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见一个垂髫童子撒丫子飞奔了过来,来不及站稳就嚷嚷道:“彭阿爷,周大叔,张大疤陪着人来了,好像是……好像是之前那位杜明府”
彭海和周简对视一眼,同时大吃一惊。然而这会儿也来不及细想,彭海命人去飞速通知各家,自己就带着周简赶紧迎了出去。眼见得张家村那位村正已经带着杜士仪进了茶园,彭海想的是杜士仪的来意,而周简则是对张大疤鄙薄得很。
要不是其人了李天络的贿赂,那会儿的案子怎会争到这般地步?他突然瞥见了杜士仪身后东张西望的陈宝儿,不禁在心中暗自腹诽。整个张家村受了这么多恩惠bāngzhu,却还是zhègè孩子最正直敢言。
“明公远来,不及迎接……”
不等彭海把话说完,杜士仪看着那一片鲜绿sè的茶园,便笑着摆手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不用那么多礼。看这架势,如今你们这里的鲜茶,应该是已经采摘完了?”
“是,但ri子紧,尽管大家都老少齐上阵,但为了赶时间,还是请了不少人帮忙。若非明公竟是还命人送了定金来,恐怕就来不及了。”彭海一面说一面躬身谢道,“明公对我等的恩惠,我等实在是感激不尽,只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适才我还和人说,将最好的鲜茶选出来,炮制好了给明公送去。”
“你等好意我心领。”杜士仪止住了彭海的劝说,因笑道,“东西我笑纳,不过鲜茶直接给我就行了,炮制就不用了。我虽是技艺浅陋,却还懂得些茶叶制法。”
见杜士仪如此说,彭海方才释然,一时讪讪地说:“我竟险些忘记,如明公这样的风雅人,更喜欢买来鲜茶自己回家蒸制。只是长安洛阳两京之地距离蜀中遥远,鲜茶保存不易。”
“你说对得不错,所以一般两京中人买的,都是已经熟制的茶叶。”杜士仪点了点头,见其他客户也都陆陆续续赶了出来,行礼之后却都不敢贸然插话。他颔首示意后,突然却开口问道,“尔等之中,可有识字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静。过了好一会儿,彭海方才苦笑道:“真正jing通经史的读书人是没有,但老的我们几个多少都认得几个字,小一辈的也都读过两本书。我的祖辈是隋时败落的,如今虽则不敢想什么科场贡举,但认得两个字也不容易被人糊弄,所以常告诫人要认几个字……当然,若是没有明公这样明察秋毫的父母官,却也不顶什么用。”
杜士仪一句话引得彭海如此感伤,他见众人大多手足粗壮,完完全全的农人光景,那种家族兴衰沧海桑田的感慨油然而生,但须臾也就放下了。他点点头后示意陈宝儿上前,又指着人说道:“这是宝儿,我为他取名季珍,你们应该也都认识他。”
“当然认识,当初若不是宝儿仗义执言,那个李天络就把我们几十号人辛辛苦苦开垦的茶园给坑了”周简心直口快地说了一句,眼睛却是去瞥张大疤,见其不自然地转过了头,他这才在嘴里轻哼了一声。
“各位大伯大叔好。”陈宝儿乖巧地拱了拱手,又在杜士仪身后侍立,再不说话了。
杜士仪这才jixu说道:“今天我来,jiushi为了茶叶之事。如今蜀茶渐渐出了蜀中,两京饮茶之风渐渐盛行,然而,茶叶好坏,却都在口耳相传的品评,虽有讲究,可到底都不成体系。而你等制茶之法,固然使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茶得以保存之后千里迢迢送到两京,可口味如何却是各有品评。我正好是嗜茶之人,此前在两京也常饮蜀茶,因而有些心得,前些天闲暇下来,索xing就写了一卷《茶经》,虽尚未完,但其中制茶之法,各位不妨参详参详。”
读是常事,可对于早已败落,甚至连世世代代居住的原籍地都抛弃了,背井离乡来到蜀中的彭海等人来说,杜士仪这番话不但是看得起他们,而且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之后,彭海等几个年长者不禁两眼放光。彭海更是想都不想便上前要下拜,结果被的陈宝儿给一把搀扶了起来。
“宝儿会留下几ri,给你们解释解释那些晦涩的地方。”杜士仪微微一笑,继而便对陈宝儿说道,“你也看过我之前制茶,再者茶经上写得很清楚,你依法解释jiushi。不过,因为各有所好,我这制法未必人人喜欢,却无需过多,炒制一二十斤之后,先送到云山茶行,让那几个见惯了好茶的掌柜伙计品评就
“是是是……”
今天同样跟来的崔颌听着看着,越发觉得在家闭门读书这么多年,及不上在县廨跟着杜士仪读书的小半年。再想起过年之后杜士仪整治县学之后,那些不学无术的为之一清,学中氛围一时极好,各大家子弟都有入学,他更是心生感慨。
因而,当杜士仪在这里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又带上了彭海等人送的两斤鲜茶返回成都时,策马在侧的他突然忍不住问道:“明公既有此法,缘何要告诉他们?了鲜茶自己制岂不是更加得利?”
“hēhē”杜士仪侧头看了一眼还有几分稚气的崔颌,这才轻描淡写地说道,“与民争利,那就不必了。”
崔颌的敬服他看在眼里,却没有解释。他如今的积攒虽然拍马也及不上王元宝,可也已经不少了,不用再那么扎眼。至于要做生意,自有比他更加在行的王容去安排,他还是安安心心当他的官,顶多推行一些风雅的笔墨纸砚更安稳。更何况,蜀茶如今虽风靡一时,论细嫩和品质,将来却难以及得上江南。
而与民争利也确实是大忌,更何况,他如今就在成都当官不过,茶叶如此风靡一时,他是否要kǎolu另外一件事?
才一回到县廨,杜士仪就得知有客来拜,而对方自称是他的同科韦十四郎,现如今正等在书斋里。杜士仪登时大喜,等到快步到书斋一把推开门后,他就大笑道:“韦十四,你可是来了”
一别半年,韦礼本还翘足而坐闲适地看着一卷书,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还老神在在,可听到杜士仪这么一句话,他立刻啪的一声丢下了书,站起身来满脸的没好气。
“为了你一句话,结果我家里好yizhèn聒噪,要不是宇文融说话,我几乎都不能成行我家里阿娘都忍不住骂了你两句呢,自己出京不算,却还要拉人下水,她就不知道我在长安呆的快闷死了不过你呀,在外头都不安分,宇文融可没少拿着你当标杆和张相国打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