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宇文统之心
zhègè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鱼庄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往发声处望去,就只见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虽是因为那鹰钩鼻而显得人有些yin骛,但此刻脸上带笑,倒是显得谦和阳光。此人虽是先问过后方才进来,但显然早已经认准了自己要找的人,到了杜士仪和裴宁卢聪王容这一桌之后方才站定了,再次打量了一番众人,他便面带恭敬地向杜士仪躬身道:“敢问可是益州杜侍御?”
“是我,”杜士仪不料想刚到鄂州才吃了一顿饭就被人找了上门,不禁心中微微一动。
“杜侍御安好。”青衫中年人连忙称呼了一声,这才对一旁身着白袍的裴宁行礼道,“裴御史。”
不但认识自己,而且还能认得出裴宁,杜士仪顿时心中有了大略cāicè。果然,裴宁只是挑了挑眉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主人可是鄂州宇文使君?”
“正是。”青衫中年人被人一语点破来历,却是依旧满脸堆笑,“宇文使君得知杜侍御和裴御史已经到了,立时差遣某前去迎候,不料到旅舍却晚了一步。好在那位店主知道二位的去向,某一路找来,总算是没有再扑空。不知道杜侍御和裴御史可有空,能否拨冗前往刺史署一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此刻酒足饭饱心满意足,杜士仪也就欣然点了点头:“既是宇文使君如此盛情,我和裴御史这就去刺史署拜会。你带路。”
任务既然达成了,那青衫中年人登时大喜,连声答应后,却又立刻招手叫来了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伙计,随手把一袋子钱递了过去,这才恭恭敬敬退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跟着此人出了这鱼庄,杜士仪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先看了一眼王容,旋即就对卢聪说道:“卢郎君,之前一路坐船,劳顿不小,你和杨郎君先带人回旅舍休息。”
卢聪倒不在意见不见这本州刺史,可听到杜士仪也留下了王容,他不禁略有古怪地又斜睨了对方一眼。而安排好了这些,杜士仪却又招手步示意陈宝儿过来,这才吩咐道:“宝儿,你随我和裴御史一起去。”
陈宝儿对杜士仪的吩咐素来是绝不打折扣,此刻立时问也不问一句地答应了。只有王容有些担忧地向杜士仪投去了关切的一睹,这才默不做声地点了点头。等到他们这一行分作两拨,一拨回旅舍,另一拨则是跟着那青衫中年人前往鄂州刺史署之后不多久,刚刚那鱼庄之内方才传来了一片惊叹声。
“益州杜侍御?莫非这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杜十九郎?”
“陈七你这下倒霉了,竟然说那清汤寡淡的茶汤不好喝”
“呸,人家杜侍御才不会这么没度量,倒是你附庸风雅方才恶心人”
食客们再次唇枪舌剑地玩笑惊叹,而之前服侍的伙计捧着钱袋呆呆地站在那儿,最后nǎodài上却着了重重的一下。想要喝骂的他抬头一看是店主,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吞了huiqu。而那店主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后悔莫及地捶胸顿足了起来。
“早知道是这位名满天下的杜十九郎,就应该留下他的墨宝,这下可是错失良机了”
出了里坊上了大街,那青衫中年人带着几个随从在前头领路开道,自然而然稍稍拉开了一段距离。而赤毕顺势策骑凑近了杜士仪马侧,低声说道:“郎君,之前正在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外头有人来了,但一直徘徊在外并未入内,看上去也不像有恶意,我就不曾禀报。他应是等到郎君一行人吃完了,这才进来相见通禀的。”
是吃饭的时候闯进来,还是吃完饭再进来邀请,这便体现出了仆人审时度势的素质。杜士仪听到这里,轻轻颔首的同时,心里亦是想起此前从江陵到鄂州的船上,裴宁对自己解说过的这位鄂州宇文刺史。
尽管宇文融几乎没有享受到太多门荫的恩泽,在科场上亦是无甚获,入仕之后一步步从最低做起,但宇文家毕竟也是老牌士族,鄂州刺史宇文统便是明经及第,年方四十官守一方,为人jing明善辩,算得上是前途无量了。倘若不是宇文融横空出世的风头绝无仅有,他方才是宇文家族的中坚人物。此人入仕十五年为官九任,正是官运亨通人士的典型。
而踏入鄂州刺史署,真正见到宇文统的时候,杜士仪便生出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他和宇文统确实是第一次相见,可对方和宇文融酷似的面相,如出一辙的待人接物,甚至就连笑起来都有些神似,几乎让他觉得两人并不是从祖xiongdi,而是嫡亲xiongdi。而宇文统仿佛也知道这一层,寒暄过后就笑着说道:“听说杜侍御和我家兄长相交莫逆,故而我也就唐突相请了。实在是杜侍御名扬四海,城门守卒看到过所之后,便到了刺史署报信。”
天下同名同姓者不知凡几,更何况城门守卒每ri要放进放出的人往往数百上千,等闲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那份看似平凡的过所,所以,听到这番解说,杜士仪哪里不知道宇文统这人的统御力有一套,其下属的执行力同样也有一套。既然来了,他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笑了笑连消带打,很快就把这一茬带了过去。而在招呼裴宁时,宇文统也并未biǎoxiàn出任何的疏远,仿佛根本不知道或是不在意其人是张说友人裴璀的族弟。
然而,见陈宝儿趋前行礼口称宇文使君时,宇文统的脸上方才露出了更真挚的笑意:“早就听我那兄长说,杜侍御在蜀中时了一个得意弟子,今ri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却没有什么jiànmiàn礼,正好得人送了一卷魏晋碑帖的拓本,就送了给他临帖习字”
说到这里,一旁就有仆役用托盘送了一卷书来。陈宝儿有些惶恐地看了杜士仪一眼,见师长点头,他方才赶紧dàoxiè下。及至杜士仪和裴宁先后落座,他少不得跟到了杜士仪身侧侍立,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笔直,耳朵却在仔细听着宇文统的话。
宇文统先是满脸chun风地说了些朝中自从张说下台后的气象,宇文融如何如何受天子重用等等,这才渐渐把话题拐到了茶引司的事情上。
“之前兄长来信给我时,说起茶引司时,还啧啧赞叹不已。这等财计大事,杜侍御年方弱冠,却能够高瞻远瞩地想到,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更难得的是此法并非将茶归官卖,而是印制茶引,相当于只税商人,不伤农人之利,着实一举两得……”
一口气称赞了这种新鲜的茶政好些话,宇文统这才词锋一转道:“只是此前朝中张相国等等因循守旧不肯变通,兼且只为反对而反对,幸好圣人明察秋毫,兄长又一力支持,此事总算是得以推行。不过,如今天下种茶之地,所涉不过三四道,几十州,不少州甚至所产甚微,于国用来说虽不能说轻微,可短时间内也难能达到一个相当的gāodu。倒是宋开府此前提过的,以两税代替租庸调之制,若是真的能够做好了,那才是利国利民的大道”
裴宁也好,杜士仪也好,今ri刚到鄂州就被宇文统请到这里,都以为对方是要谈茶政的,却不料这位鄂州刺史竟然兜兜转转,把话题转到了两税上想当初杜士仪从裴宁那里得到了制令时,心中便很清楚,相比所涉太广,极有可能会引起很大反弹的两税法改革相比,天子显然更属意见效快的茶引法,所以,他身上两税使的使职固然还在,可制令上却先让他理清剑南道和江南淮南茶政,这轻重缓急可见一斑
“宇文使君说的是。”
裴宁用一句泛泛而谈的首肯,算是回答了宇文统这一番滔滔不绝的大论,而杜士仪则没吭声,宇文统却并不气馁,接下来又用宇文融当初临危受命括田括户作为实例,对杜士仪描绘了一番倘若他愿意挑大梁主理两税事宜的美好前景其中不乏宇文融发动上下广泛支持,甚至稍有成绩就步步高升等等。尤其是发现杜士仪露出了沉吟之sè时,宇文统的游说就更卖力了,甚至抛出了一个不小的砝码。
“我知道杜侍御此来是为了茶引之事,不瞒你说,自从得了我家兄长急信,我就已经开始筹备了。鄂州境内的茶园不多,总共也只有不到两千亩,所以,我已经在麾下抽出了几个jing于的人去访查了各家商户,茶引利弊已经对他们说明白了,他们全都满口答应,只要鄂州茶引司一建,便绝不敢私下与茶户市茶,所以,杜侍御只消挑好此地茶引司的人,此事就办成了。”
听到这里,杜士仪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这种**裸的示好,是让他好好kǎolu刚刚的tiyi,当即笑道:“实在是有劳宇文使君了。所言之事我定会好好斟酌,不负宇文户部这一番好意”
“都是自己人,杜侍御何必客气?”宇文统脸上笑意更深了,仿佛额头那深深的横纹都舒展了开来,“倒是鄂州颇有名胜,如吴王楼等等俱是历史久远,来ri我亲自带杜侍御和裴御史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