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酩酊无所知
清晨头人派去松州的人,接近黄昏时分带着一大堆人回来。他几乎将松州的艺人全部请到泥巴村。艺人愿意翻山越岭,唯一的原因就是头人开出的价格是平时的三倍。
山巅城堡顿时成为欢乐的海洋。广场烧着篝火,火光照耀,台阶上坐满了人。爬杆的,吐火的,吞刀子的,已经摆出架势卖力的表演,泥巴村百姓喝彩声不断。
台阶之上的山巅城堡,火把插在石头墙壁上,将大厅照耀如同白昼。王质和头人并排坐在高高的石头椅子上,手中捧着硕大的银酒杯。
管家气喘吁吁地对王质说到:“法师好运气,今日遣人去松州城请艺人,恰逢西凉伎舞队路过,正往吐蕃去。重金邀请来,特意为您表演。”
王质不喜欢热闹的场面,在自己的世界,也是越热闹越躲避。他心里挂念着站猪和欧老板,既然泥巴村平安躲过掳疮,自己也该回去了。眼下正是黄昏时分,提着油灯,下山比上山快,几个时辰以后可到松州城。
头人和管家这般热情,也不好直接拒绝。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理由。
“泥巴村重获新生,理当庆祝。可是我朝皇后驾薨不久,举国还在悲痛之中。在下认为泥巴村劫后余生,百姓在广场娱乐,戏子助兴,朝廷得知,不会怪罪。大堂之内表演歌舞是否不妥?”
头人一拍脑袋:“对对,心里一激动,忘记了国哀之事。”说着,和管家相视,言下之意和尚绝对是太子无疑。
“我至多半个时辰就离开,回到松州,那里还有人等着我!”王质坚定地说到。
半个时辰,要完整表演西凉伎是不可能。
头人和管家低声商议半天。管家请求王质:“法师既然要匆匆离去,头人也不敢挽留。千两黄金和绢布已备好,差遣家丁,已在运往松州城路上。”
王质拒绝:“我不要钱,谢谢你们的好意。”
“你救我泥巴村百姓,钱只是一点小心意,法师万万不可拒绝。”
“我人未回去,你们运钱的马队要将钱送到哪里去?”王质好奇地问道。
“法师,您曾提及,您在凤娘医馆坐堂,因此我吩咐马车将酬谢送到医馆。”管家谦卑一笑。
王质听见“医馆”两字,连声说到:“完了,完了。我在医馆还有个病人,就是你们泥巴村的人,我说去给他找药,唉……不知他是死是活?”王质说着,起身准备告辞。
管家击掌,一个男人健步从大厅进来,跪在王质面前。
“法师,是您救了我的命!”连着磕头不停。
眼见这人就是前来看病的那人,如今精神抖擞,说话声音洪亮。
王质扶起跪着的男子,问到:“你是如何治好病的?”
“那夜我在医馆,您一直没有回来。外面黑大汉守在门口,喝了酒,好像跟一个姓欧的老头吵架。老头不断责骂他,黑大汉暴躁着,扬言要烧医馆。我心里害怕,于是翻窗逃跑回到泥巴村。后来放牛女子给大家鼻孔塞黑痂,我也就死马当成活马医……”
“法师,您现在放心了吧!”头人说着,将王质重新扶拉回椅子上坐起。
“您到上胡村来找过头人,您还记得吗?”管家问道。
王质当然记得被头人和管家拒绝那天。
“头人为啥要拒绝您?其实我们心里担心法师贵体在泥巴村染病。”
“当时你们不会在意我的!”
“您是何许人,”管家嘴唇如同抹着蜜一般,“来自成都大慈寺,能够预测山崩,不吃不喝在城墙七日,如同天上的神明。因此,那天我们只好用挖苦嘲笑的方式让你走。倘若表达崇敬之情,你肯定就要留下来舍身救百姓。”
头人心知肚明管家的意图。面前和尚是太子,但是不说破,还要找很多理由来赞美,并且还要对之前的纰漏找个好借口。
管家很是妥当缜密,头人赞赏地看了管家一眼。
弦乐声起,舞伎披发,束着白练裙,发绺飘旋,长巾飘舞,,在小圆垫子上急速旋转。
王质看着出神。
舞伎脸庞蒙着白纱,丰姿袅娜,骨格轻盈,落袖间神彩惊鸿,珮环回雪。
蒙着白纱,王质嗅到熟悉的香气,他也认出舞者是芣苢。
头人击掌叹息:“边将最爱此舞,醉坐笑看,看不足。”
王质大口的喝酒。与芣苢不期而遇,他心里激动不已,忘记了自己还要回松州,就这样呆看芣苢跳舞。
不知道头人给他喝了什么酒,他看到大厅里面的一切,都是闪闪发亮的,都照得很明亮,。醉的感觉和梦境如此相似,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拿起桌上切肉的短刀,敲击面前的酒杯,随着舞蹈,竟然独自高唱《浮生未歇》: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响过浮生多少年。
谁家唱断的锦瑟丝弦,惊起西风冷楼阙。
谁蛾眉轻敛,袖舞流年,谁比肩天涯仗剑。
谁今昔一别,几度流连,花期渐远。
断了流年,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听罢笛声绕云烟。
看却花谢离恨天,再相见……”
众人一片叫好声,王质醉眼中看芣苢。
“你们都能够听得懂?”他拿着酒杯,站起来,身体摇晃,痴痴的笑。
“听得懂,听得懂!法师殿下好文采!”头人赞叹说道。
王质指着头人,“你如何叫我殿下,据我所知,大唐不是随便叫人殿下的!”
“对对,主要是景仰法师,情不自禁而为之。”头人自知口误,暗中骂了自己一句。
王质举起酒杯,“这是我穿越回来最高兴的一天,我敬大家!”
啥叫穿越,头人和管家都不知道,大概是个新词。
头人跟随先皇征战四方,先皇骑在马上,常说:“越陌度阡,枉用相存。”穿越大概有这层含义。
王质一次次将酒倒进嘴中,哈哈笑着。芣苢快步上前,劈手夺来王质手中酒杯,一口气咕嘟嘟的喝了干净。
“法师,你后面的酒我来帮你喝!”脸上红晕起来,桃腮带涩。
头人酩酊,他一直在想先皇吟诗的下半句。
王质和芣苢两目相对。
头人大声叫起来,“‘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对,先皇就是这样吟诵的。啊啊啊!”达木子头人对天长啸,“我想念先帝了,我想念征战沙场的日子。”立脚不稳,竟然仰面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