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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似乎并不乐观。
她没有要抵赖的意思,但他从她的舍得一身剐里,看出了着实的不情愿。他苦笑不迭,感情真是不讲先来后到,再长情的相伴,都不及舍生忘死来得惊心动魄。
她像是下了决心,来拉他的手,他却笑着推开了,“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我们鲸族也有漂亮姑娘,也很勇敢可爱。我不会看上你的……”他的笑容在月色下逐渐成灰,“看上你,你的生老病死都会成为对我的折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衰老、死去,所以我会找个同类,你放心。”
她已经一脸肃容了,但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重新又绽出了笑靥。显然是吓得不轻,压着胸口说:“我以为你真的有这想法,毕竟成年后想试一试也是人之常情。还好你是开玩笑,要是当真可怎么办呢,我一直拿你当弟弟,做不出那种事来。”说着搓了搓发红的脸,“嗳,听你刚才的话,看来这次回去遇见喜欢的姑娘了。她也是大池人吗?和你年岁相当吗?”
枞言含糊应着:“不过见过一两次而已,还谈不到那么长远……”
她招呼他去篝火边坐,她在前面走,他跟在她身后,看着那背影,心里涌起了无边的惆怅。
其实哪里来的姑娘,他们这个种群日渐凋零,自从和他母亲走散后,他就一直孤身一人到处游荡。他是罗伽大池上唯一的一条龙王鲸,他已经孤单了几十年,这几十年里只有鱼虾藻荇和他作伴,而它们追随他并不是因为喜欢他,只是为了在他身下躲避天敌,吃他身上老化的皮肤罢了。
崖儿不了解那些,她还在庆幸挚友的失而复得,和他并肩坐在火堆旁,询问他寻母的进展。
枞言摇摇头,“找不到了,也许已经死了。否则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崖儿见他落寞,在他手上轻拍了下,“只要没见到尸体,就还有希望”
他两臂搁在膝上,深深垂着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半张面孔。回忆起那时的情景来,像做梦似的,“她为保护我受了伤,身上的血把那片水域都染红了。我很后悔,当时只顾逃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一定觉得很失望。”
崖儿说不会,“她只希望你快跑,只要你能活下来就好。虽然我还没有做母亲,但我知道所有母亲的愿望,都是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大。”
他抬起眼来,迟迟道是么,“将来月儿一定会是个好母亲吧。”
好母亲……可是那个能给她孩子的人还在极地受无边的苦。她惨然抬起眼,望向渺无边际的夜空,繁星下有血丝般忽隐忽现的异象,月亮不知何时也变成暗红色的了。她想起那只兀鹫,明王查看过,从外部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这么大的鸟,本身就不正常。
“我们这里的情况,恐怕厉无咎都知道。”她忽然说,“图册到了他手上,如果他想开启鲛宫,必定会打神璧的主意。就算我不去找他,我料他也会寻上门来。我目下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夺回图册,向天帝领罪,换回仙君;一条是杀进八寒极地救出他,然后想办法对抗天帝。”她看了他一眼,“你说我走哪一条?”
这就是她所谓的路,无论哪条都不好走。枞言道:“即便天帝愿意让你换回紫府君,紫府君那么大周章,结果发现还是回到原点,他会甘愿吗?接下来换成你在八寒极地受刑,他再来救你,不过处境对换,有什么意义?至于你说对抗天帝……”他调过视线凝视她,“你在云浮大陆称王称霸就算了,凡人和天帝拼命,未不自量力,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话说得是没错,但大司命让君野送来的那封信字字滚烫,像岩浆一样灼伤她。她无法对仙君的处境视而不见,那是她掏出心肝去爱的人啊!
她简直有点自暴自弃,苦笑道:“我是贱命一条,天帝觉得我不该活,把命拿去就好了。紫府君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整件事里他是受害者,现在这受害者竟然还要继续受苦。”
“他替你,他心里觉得欢喜,因为他爱你。”枞言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换成我,我也愿意,这就是愚蠢的爱情。”
***
爱情确实蠢,古往今来毁了多少人!
大司命站在凤凰台上,看着君野盘旋降落。凤凰的翅膀上有伤,落了几根羽毛,还有隐约的血污侵染了细小的绒毛。他趋身查看,“途中遇袭了?”
君野点点头,扭过身,用喙整理羽翅。
世上有什么鸟敢去袭击凤凰?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他伸出手,为君野治愈了伤口,问信有没有安全交到岳崖儿手里,君野很肯定地表示有。君上养这对凤凰,养了快一千年了,鸟类开窍得晚,虽还没有化成人形,但人和鸟之间的沟通,已经到了不需要语言的程度。
信送到就好,大司命松了口气,料想岳崖儿知道了确切的消息,接下来就该设法营救君上了。他信里没好写明希望她怎样做,因为教唆人劫狱也触犯天条。可说句实话,他恨不得把去八寒极地的路线都一并画给她。只是人去那种严寒的地方很危险,通常还没等踏上边缘,就已经被四溢的寒气冻死了。
不能坐以待毙,得想点办法。他沉吟了下,还有一桩事萦绕心头,他想问,又有些羞于启齿。转身向凤凰台边缘走,走了几步才如梦初醒似的哦了声,“我托你看望那个女人的事……你没有忘记吧!她现在怎么样?”
君野很尽职,他开始绘声绘色描述关于那个“漂亮女人”的一切。
“她已经有爱人了。”君野伸翅晃脖,“有个很漂亮的男人围着她打转,连我靠近她,她的男人都酸气冲天,看得出她很幸福。大司命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她?是不是也喜欢她?”
大司命的脸色有点发青,失魂落魄说没有,“是因为……我欠了她钱,回来之前忘了还……”解释不下去了,匆匆腾云而起,返回司命殿了。
原本想好了的,倘或她找到了合适的人,他应该觉得卸下了一桩心事,以后就不必再惦念自己说过的那些难听话了,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重压,并不觉得苏画的心有所属,能减轻他心里的负罪感。他甚至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的无情让她绝望,以至于随意在波月楼里找了杀手,就此潦草度日了。
仅仅只是负罪感,他对自己说。这种负罪感也不能天长日久存在下去,反正她已经有人了。
他枯坐在司命殿里,隔着窗,能看见外面悬浮的群山,和徐徐落下的太阳。也不知坐了多久,他站起身上琉璃宫,打算去看看君上。
仔细擦拭天行镜,镜子里的世界是极昼,永远没有黑夜。分不清日夜,掌握不了时间,人会活得很迷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