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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
“正是这个道理。就算是皇帝,自身做的不对,也不能用蛮力堵了天下人的嘴。暂时是息声了,可终有一日,这些恨怨会爆发,届时国家危矣。故此,前朝李氏皇帝才感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那阿姐呢?她不是朝中大臣,又不会什么‘挟天子’的。”
“你忘了云姑娘是云大人的女儿了吗?”景砚温言道。
这孩子并不是一味懵懂无知的顽童,她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孺子可教也。景砚颇感欣慰。
“不过,私下里,你还可以照旧时称呼云姑娘,这个是不妨事的。”景砚说着,轻抚云睿发髻。
云睿大感泄气:还没如何呢,她就隐隐觉出当皇帝可不是个好差事了。这也要小心,那也要小心,真不如脱冠挂靴闯荡江湖的好!
当真无趣的紧!
若说还有什么有趣的
云睿眼珠咕噜噜转向了景砚。
景砚并没注意她的目光,犹自道:“并非我不想赏赐云家父女,他们对阿睿的养育之恩,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都是感激的……只是,阿睿,你慢慢会懂得,凡事皆有‘时机’二字,此时封赏他们,于他们而言未必是好事。眼下,我们还有些更重要的事要做……”
想到回至禁宫即将面对的种种,景砚的心沉了几分。
却不料,不提防,一只小手忽的撩开了她帷帽上的薄纱。
景砚大惊,杏核眼瞪得溜圆,和对面的一双晶亮眸子四目相对。
云睿一时好奇心作祟,忍不住掀开了那层薄纱,不成想内里的风景远比臆想的更美好。
老话说“月下看美人,马上看骑士”,没有了种种繁复衣袍、饰物、仪仗的累赘,景砚娇柔的身躯裹在一袭素裙内,像是个普通的女子一般。
不!不!不!她怎么会是普通的女子?
云睿大摇其头。她的脑中此刻如万马奔腾,又如“喀啦啦”一个响雷之后,瓢泼大雨顷刻而下,瞬间天光大开,天地之间清透美好得一尘不染。
她搜肠刮肚,想找出最最恰当的句子来形容景砚的美好:
“东家之子,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不!那不足以表征景砚清绝脱俗的风致。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兮若轻云之蔽月,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不!那忽视了景砚的才干与超卓的眼界。
云睿想来想去,总找不出个最恰当的比方。心念一动,不知怎的,竟想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的脸,又胀红了。
这样的人,怎么忍心令她失望?
这样的人,怎么忍心对她失信?
云睿暗自想着,却不料,只为一顾倾心,一生羁绊。
第9章怜惜
深沉的夜色中,“吱扭扭”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的宁静。
昭德门的角门迎来了这个帝国崭新的统治者。
景砚的双瞳在闻听这一声的瞬间,微微缩一下,继而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这座禁宫,暗夜中仿若一头蛰伏的猛兽,正向她张开那张贪婪大嘴,那里面等待她的是什么?
景砚的心脏轻颤,一如三年前以新妇身份进入这里,成为这个帝国最尊贵的那位天子身边唯一的女人。
人人都说,英国公家的大小姐“倾国倾城,惊才绝绝”;人人都说,“这世间没有哪家的女子比景大小姐更配得起当今天子的了”。
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伉俪情深……
三年前的自己,纵然忐忑,因为迎娶自己的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欢喜更胜过不安。
之后的两年余,便是陪伴着那人,白日里帮助婆母亦是姨母的太后打理后宫事务;夜晚,那人必会到坤泰宫来陪伴自己,种种温存不一而足。
他说:“卿卿,朕要让你过得平安喜乐,做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他说:“卿卿,朕还年轻,朕定要重复高祖时代的荣光,朕要送你个太平盛世、天下一统。”
他说:“卿卿,朕此生只要你一个女子。”
他对自己说过那么多,多得足以填满自己所有的记忆。
可他现在在何处?
他此刻躺在这禁宫中最最冰冷的所在,再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只因为半年前的那场御驾亲征……
景砚这辈子都忘不了前日那人静默地躺在车内榻上的样子。她疯了一样冲了过去,浑不管跪伏在地痛哭不已的那人的贴身内侍魏秦。
“奴婢无能……”魏秦哭着,叩头,额头上鲜血淋漓。
铁甲护卫皆是静默无声。
那人身上的血都被擦拭干净了,景砚知道那定然是贴身侍女做的。
他紧闭着双眼,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他的唇抿紧,再不会唤她一声“卿卿”;他的身体冰冷,再不会温暖她……
景砚直到那一刻,才相信这人真的……
她登时胸口剧痛,心如刀绞,眼前一黑,一簇鲜红冲口而出,喷在宇文哲冰凉的胸口,仿佛那心脏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一般。
“唔……”云睿在睡梦中呢喃出声。
景砚猛然惊觉,微低下头,又是怜爱又是无奈地看着趴伏在自己膝头睡得正香的孩童。
这孩子的性子比哲要跳脱,胆子比哲还要大,谁能想到她竟然敢掀开自己的帷帽?谁又能想到她看到自己的容貌时,居然傻呆呆地冒出一句
“你真好看!”
景砚自记事起,被无数人夸赞过,然而,被这般小小孩童夸赞倒是破天荒头一遭。这倒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该斥责这孩子无礼,还是该若无其事得尴尬?
景砚选择了后者,她无视云睿眼中的惊艳,淡淡地道:“你该称呼我为‘皇嫂’。”
她这般平静的表现,倒是让云睿涨红了脸,惊觉自己之前的唐突,嗫嚅地“唔”了一声。
景砚暗自好笑,于是柔着声音为她介绍那即将居住一世的皇宫里的种种。当然,这孩子最感兴趣的还是御花园里的花草,以及御苑里的动物。
许是景砚的声音太过醉人,许是折腾了半宿太过劳累,伴着车子轻轻的摇晃,云睿的眼皮愈发的沉,最后竟然伏在景砚的膝头,睡过去了。
小小的、软软的身子,带着独属于幼童的炽热的体温,让景砚哀痛的心绪平静了两分,仿佛这深宫与深夜的寒冷也被这小小幼童驱散了一些。
景砚紧了紧自己怀抱,让云睿睡得舒服一下。不想这孩子打蛇随棍上,像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黏住了自己。
景砚无语。
车轮“碌碌”地碾过禁宫内的青砖,带着回音荡进了辽远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