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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谁说大志一定得是保家卫国,不是玩花弄草呢?
他点点头:“好。”
“噢好棒,胜儿有爹了。”楚无疑开心极了,跳起来抱住楚溪的双腿,“爹爹的双腿快点好起来,然后和胜儿去放风筝——”
楚溪的双腿果然慢慢的好了起来。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院里的那位花匠,神色愈来愈疲惫,动作也愈来愈迟缓。
春暖花开之际,花匠楚临埋好最后一朵枯败的梅花,轻柔地吻过梅花的树枝,轻声道:“明年你我要是见不了面,你也要努力开花呀。”
而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一个令他万分头疼却又不得不去的地方。
“这可是南诏的秘药,生肌愈骨有奇效。西凉和南诏不通商,这种药全西凉就只有我和祭司两人手上有。”
“你不付出点代价,我为什么要帮你?”
…
……
………
“你弟弟知道这件事吗?他的药都是你用什么换来的?楚溪那么骄傲,会不会接受不了?”
楚临目光涣散,在听到楚溪两字后,才凝聚了松散的心神。
“不能,你不能告诉阿溪,你永远也不能告诉他,沈月白,沈先生。”
楚临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熬到了尽头,他迅速地衰老下去。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亲手片竹,裁纸,调浆糊,而后在纸上心画下各种吉祥祈福的玩意。
五毒、龙凤、元宝都画上了。
他画什么像什么,这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纸上还空了一小块白。
他想了想,提笔画上了一株傲雪的红梅。
……梅花啊梅花,我可能等不到来年了,就提前见一面吧。他心想。
楚临做成了一个巨大的风筝,市面上绝无仅有的珍品。
他兴奋异常,抱着风筝去找楚无疑,家丁将他拦在门外:“小少爷正在午睡。”
小少爷真的是在午睡吗?
小少爷只是不想见他而已。他从旁处听说了自己的身世,他爹不是英雄,只是逃兵。丢脸丢到娘胎里去了,打死也不见他。
他在屋外等了又等,只等到一场惨烈的暴风雨,张狂又清醒地告诉他,今天别想放风筝了。
楚临在雨里无声大笑,笑了又无声大哭,哭了又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难过。也一辈子没这么失态过。幸好,没人看到。
第二天,楚临偷偷混进了出征的队伍里。
将军府里的人发现跑掉一个花匠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他们以为花匠是去山上挖花了,也以为他是去哪里偷懒了,打死没有人想到他是偷偷上了战场。
直到他的尸体被背了回来。
尸体支离破碎,人们从那张半烂的脸以及那脖颈上的一颗红痣上认出这是那个已经被遗忘很久的花匠。
人们也开始想起来他好像曾经是将军府的……嫡长子。
楚老将军这次战役失策,少了条胳膊,但硬是把这个他最瞧不起的大儿子的尸体背了回来。
天杀的罗厉哪来什么不治之症,明明神采奕奕地用双手把他们军队的士兵的脑袋一个个的、活生生的揪了下来。
楚临是在那个时候冲到重伤的楚老将军面前的,他像一只灵活的狗,咬住了罗厉的手。
不仅罗厉,连楚老将军本人都被深深震撼了,这一刻的楚临犹如神力加身,竟然用嘴拖着罗厉拖了好几米。
罗厉玩性大发,干脆任他咬着,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扯下了楚临的两只胳膊,然后是双腿……可是直到他挖出楚临的一块块内脏,楚临都没有松开嘴。
像是板上钉钉那样牢固。罗厉心说:“这傻子不会是得了疯狗病了吧,可别传给我,我已经是不治之症了,但也不想加速死亡啊。”
“疯狗症”楚临被虐杀的体无完肤,楚老将军亲自把他背回了将军府。
却没葬在忠骨山。
楚临有遗言:“我不是什么忠骨,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从小就让您失望,把我葬在花树下当肥料吧,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真的,别去忠骨山啊。”
关于罗玉凤和楚无疑,他一句也没提。他相信有人会安排好。
因此他只需要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就行了。
临死前,他疼得龇牙咧嘴,脑海中的走马灯略略让他看到了自己短暂又无奈的一生:出生时倍受期待,是世袭将军的嫡长子。别人羡慕他,但他一点也不想要这份羡慕,他知道他总有一天要子承父命,被迫带兵打仗,打的好说不定能多活几年,打不好说不定第一仗就得重新投胎去了……很不幸,他真的是后者,第一仗就是最后一仗了。
更不幸的是,他一个敌兵都没能歼灭掉。
有一点丢脸。
但人都快死了,自己也就原谅自己了。
他最后又想起了沈月白的话——他最爱的弟弟,他的小楚溪,下个月双腿便可以如以前一样灵活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
楚临死后,楚老将军只剩了楚溪一个儿子。
皇帝有意让楚老将军归隐,但后者执意带兵十万,去打了最后一次仗。
敌军还是宁王罗厉,那个可恶又可恨的小恶魔。楚老将军心想,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把那个罗厉干掉。
于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里,楚老将军十万大军,被罗厉一个不留地全部坑杀了。
楚老将军被迫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带大的副将心腹背叛了他,看着他的士兵们一个一个被活埋,再看看罗厉艳丽狠辣的嘴脸,想想自己戎马一生却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一气,咬舌自尽了。
西凉此战损失惨重,将军府差点被满门抄斩,幸得国师和祭司的倾力保护,才勉强平息了皇帝的愤怒。
楚溪作为楚家最后的、已经成年的男丁,每天不仅要安抚年迈的太夫人、失去丈夫的罗玉凤和惶恐不安的楚无疑,还要安抚来将军府要儿子要丈夫的各种哭丧的老弱病残。
十万人,基本是等于拆了十万个家庭。
楚溪不好埋怨,只能等着民众的恨意慢慢淡化。将军府的财力也基本散作抚恤金,分给他们了。
后来,楚溪做了一个更荒唐的决定。
他娶了罗玉凤,他兄长的女人。
罗玉凤已经疯疯癫癫,几乎就只认得楚溪了,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欢天喜地去跟着绣娘量体裁衣了。
太夫人极力反对,但楚溪不管,他只对楚无疑说:“你认我作父,我和她成了亲,她便是你娘,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她,不可以再背地里诋毁她了。”
夜深人静,楚溪躺在埋着楚临肌骨的梅花下,声音淡淡:“我和她成亲了,会好好照顾他们母子俩的,你……安心吧。”
梅花树开了又落,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