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 若无知，毋宁死。

在陶瓷和玉石构建的花园中。一位银发金瞳的女孩头戴环饰，如西施蹙眉坐在池边。指捏着花朵，一个个花瓣从阳台上丢落到海水的浪花中。看着花瓣被海水吞噬，俏脸上，忧愁越来越深。

瀚海流苏，女，七级控灵师，瀚海家族的贵女。身份地位在瀚海家族中百尺无枝，而容貌也是国色天香。

海人类在文化上倾向血亲结合。瀚海流苏是海人类中非常传统的女孩，而大部分传统海人类女孩在长大后会选择同哥哥生活在一起。

这位公主殿下此时的表情很犹豫，而她纠结的原因是家族内部传来的一个消息：上面有意安排她去“野蛮”的陆地与一位‘陆人类化’的纯金瞳进行联姻。

虽然仅仅是消息，就这也让瀚海流苏有些寝食不安了。

【这里就要继续细说海人类社会细节，海人类社会制度下，近亲结婚是数万年来保证高层血统优良性的重要方式】

近亲容易让每一种性状上的劣势概率从几千万分之一变更到十万分之一。注：人类有很多性状显示，所以多代近亲，产生缺陷后代，绝不是一个小概率！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除去人类自身，人类对其他物种的育种工作，都大量采用亲代结合的育种方式。——马匹、狗、鸽子、肉牛等等，都被人类通过纯血培养，优化了性状。

之所以产生这样截然不同的结果，那是因为地球人类是无法狠下心来，处理自己物种中劣势基因者的。

家庭中的父母，会按照感性不遗余力地偏向自己后代，尤其社会地位较高的家族。若是没有严酷的战争进行淘汰，基本上这种本来不适合生存的基因会如同人类培育小型宠物犬一样，一直保留。具体可见地球上某东北亚岛国皇室成员。

而海人类却不是这样，他们是家族大宗，社会关系和陆人类截然不同。他们有兄妹关系，有妻子和丈夫的关系，但是就没有儿女和父母的关系。

因为海人类上层生育孩子后，会直接交给长老们集中观察，抚养。

海人类长老们，在发现下一代出生孩童中显现劣种时直接处理掉。优等性状不明显的，则是丢到下品贵族中。而被定为优种，则是会在十二岁后，由家族赋予任务进一步培养。

旁白：在这个方面，海拉人高层某些丢孩子的习俗和海人类极像。额，假若，某孩子三岁都没说话，铁定是要被处理掉的。

当没有家庭关系阻碍人类内部的劣品处理，就和其他的育种机制一样，能够持续保证血脉的优良。——海人类的金瞳血脉在两万年来没有退化。

所以，陆人类的家族制在苏鴷看来就很顽固了，而和海人类的家族制比，还不够极端。人文的差异，让融绝宕和海人类对话经常不在一个频道上。

海人类出生后就被潜移默化地灌输了血统理论，所以海人类现在交流必看血统，血统不足，他们连看都不愿意看。

这坏习惯在一千六百年前被奥卡人猛打一顿，当时是有好转的。当时瀚海和东大陆上层有交流，瀚海的先祖推动殖装科技走向工业化，才在分宗过程中成为新主宗。

但是这么长时间又故态复萌了。现在沙暴集团和海人类交流，也先是通过战争让海人类高层放下傲慢，然后再通过融绝宕这个金瞳，给海人类一个台阶下，才能平等交流。

要是没有这场战争的话，融绝宕单独和他们交流，瀚海家族的上层也绝不会因为融绝宕金瞳而交流的。融绝宕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孤零零，在史料中才能翻出来的破落户。

所以，现在海人类的政治家，其实处于当下的政治形势才认可融绝宕的。若是丝毫不思考政治形势，单单按照文化的感觉，瀚海家族高层未必会对融绝宕高看到哪去！

——而瀚海流苏，她并不关心政治，她也对战争和工业毫无兴趣，她只希望能嫁一个好人。

她在得知，自己所嫁之人并不是族内熟知的兄长后，在不安、忐忑中自然是启动了调查，从导引融绝宕的侍女那里得到了一系列消息。

【这位公主殿下先前潜意识就带着寻找缺点态度，所以对融绝宕带着偏见的观察中，也就发现了许多不如意的地方】

其中最显著的就是两点：

生活习惯‘粗俗’——在用餐和饮食上快速和简便。

交往上“不知贵贱”——与随从（苏鴷）谈吐过于随意，毫无贵者自觉。

海人类丝毫不知道，苏鴷就是广域静默号上的核心战力。在海人类的文化中，匠户身份最多是中层贵族。而苏鴷往工厂跑，对工坊贱业区毫不避讳，让他们误认为苏鴷是融绝宕带来的随从。

而在陆人类，以一千年前枪焰秉核为标杆，正统机械师文化中：机械师思维要清晰，目标明确，行动时专注于重要要素，不避讳一切可以解决问题的场合。

在工厂、战场，务实产生的成就，要比生活上讲究的‘荣耀’要真实。

苏鴷和融绝宕都遵循（工程师）机械师的精神。这俩家伙在发动机、火炮、导弹、电子系统等各个领域有广泛的共识和共同的兴趣，却丝毫不顾及女性的感受。两人的领域早就观察到了暗中打探的瀚海流苏，但是依旧没有任何补救的打算。

长于温室的海女孩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渴望白马王子是至尊优雅。苏鴷和融绝宕一个月所作所为实在是把自己的形象败坏得够呛。

好在，苏鴷和融绝宕这对难兄难弟，情商上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但是智商上明白这个海人类的小女孩应该不喜欢家族安排的婚姻。

故……

电气历661年，十一月四日，来自椰林港的四艘驱逐舰，在拥日城的港口上启动，来自沙暴集团的使团即将返航。

瀚海汲月亲自为融绝宕饯行。这位八级通灵师是海人类中的开明派。在海人类中，他是少有的能看出苏鴷和融绝宕身上战服配置级别的人。

机械肌肉，运算系统，陀螺仪设备，一项项战服上的指标。

就如同二十一世纪男生看电脑的显卡、cpu、硬盘一样。

在访问期间，融绝宕用机械术为瀚海汲月改进了三套机械铠甲。

瀚海汲月感激不尽的同时，也悄悄询问家族内的专业匠师。但是得到的回答是，仅仅只能做机械肌肉、系统调试方面的初级维护。一些高级元件的更换，则是做不到。

故在饯行会上，瀚海汲月对访问的匆匆结束，显得非常惋惜。

苏鴷蹲在角落中品尝着据说‘水晶海沟生长的龙虾’肉，目光却悄悄地看着这一幕。

非常漂亮的海人类女孩，瀚海流苏，一双玉臂很不自然地端着玉笛，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笛孔。很显然是紧张和僵硬，对即将可能出行的结果，非常不安，但是没有勇气反对。

苏鴷明白融绝宕是肯定要推却，会怎么推却？苏鴷一直盯着这个和自己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家伙，是如何操作的。

融绝宕看了一下瀚海汲月身后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孩。

他转过来对瀚海汲月说道：“汲月殿下。我们未来的合作前景是美好的，长远的。但是现在，我回去有很多工作，无法招待贵方来客，还是请，请——”融绝宕目光看了看他身后的女孩，露出了拒绝的笑容。

汲月脸上僵硬了一下，然后怪异地看了看融绝宕。而一旁的瀚海流苏则是宛如解放一样，用迫不及待的目光，看着瀚海汲月。

一旁的苏鴷咽下鱼肉，捂住嘴，憋着笑。

这两方想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瀚海家族，在得知融绝宕家族并非全部都是金瞳银发后，认为融绝宕为了自己的后代纯净，一定是想要寻找合适女孩的。故很善意地为融绝宕打消这方面的疑虑。带着瀚海流苏，是作为政治筹码。

而融绝宕呢？融绝宕：“怕不是海人类，想觊觎原初法脉的传承？送个女间谍过来？”——一千年前，枪焰家族被轻钧家族的强制联姻弄得神经过敏了。而事实上七百年前，融家被轻钧篡夺了长城法脉，也让融家对联姻方面相当地警惕。

苏鴷悠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看着融绝宕的表现‘痛心疾首’低声道：“哎，你这样是追不到妹子的。我还想，看看你的娃长什么样子呢。”

一旁端着水晶盘，身着白色风衣的侍者瞥瞥在一旁对“主上”摇头晃脑没上没下的苏鴷，嘴巴撇了撇。

在他们眼中，身为随从的苏鴷，现在举止太不得体了。

……

11月7号，苏鴷和融绝宕乘坐的驱逐舰还在返航途中。一千七百公里外，沙暴港的生物实验基地。

寂静的大厅中，无影灯照射着。整个实验基地空气被无菌化处理了，机械手在各个区域玻璃仓中进行程序操作。

而在一个培养仓中，白浩歌走进了隔离玻璃门内，站在大型培养池边。

在掌心微生物分解术的法术光芒闪过后。

他蹲了下来，将消过毒的手，伸入了水池中，捏住了培养液中犹如透明体一样的子灵。

将其放到自己手边的培养皿中，然后拿起了镊子，将其一个个神经对接在了培养皿上的芯片上。

白浩歌的表情严肃，和他往日飘浮的形象截然不同，而苏鴷的光灵也在他肩膀上盯着他的操作。

半个小时后，白浩歌摸了一下鼻子上的汗珠，对一旁的苏鴷光灵说道：“笔仙，你，你，你看？”

苏鴷光灵说道：“我看到了。”随后叹了一口气：“可以下结论了。”

白浩歌顿了顿说：“那么，也就是说海人类的子灵的起源？”

苏鴷光灵飘在了培养皿表面，俯视着下面蠕动的子灵，喃喃道：“一个物种不可能突然发生这样的退化。”

【与此同时，在海面驱逐舰上】

苏鴷背靠着栏杆，看着大海。海浪崩到了船头，打湿了苏鴷的手，海水在指尖聚集出了晶莹的水滴。一滴一滴落下。

融绝宕走出船舱，看着发呆的苏鴷笑道：“怎么，不想回去吗。”

苏鴷抬起头说道：“融绝宕，你觉得，两万年前，灵装可能是什么？”

融绝宕顿了顿，用学者谨慎的语调回答道：“一个和海人类伴生的物种。”

苏鴷：“为什么会出现这么适合伴生人类的物种呢？”

旁白：按照自然进化准则，物种只会进化出对自己生存有用的特征和器官。绝不会为其他物种的生存目的，而做特定进化。若是某物种出现了有利于其他物种特征，只不过是被那个物种针对性利用了。

例：莺鸟替杜鹃抚养幼崽，绝不是莺鸟为杜鹃而进化出抚崽技能。而是杜鹃利用了莺鸟这个进化出来的功能。

复杂到可以支撑复杂运动神经系统和逻辑思考的脑组织，必然在进化过程中用到了复杂运动还有逻辑思考来求存。

例：狗的通人性，这绝不是上天赐予人类的。而是它们在作为古代狼群的时候，为了复杂的合作捕猎才会进化出服从首领、重视族群的特点。

而人类只不过是在捕捉、驯化过程中，后天利用了这个物种进化出来的特性。

狗服从主人、会看家，就是狼群服从首领、会严守地盘的天性。狼群驯化前，可是用这种天性和人类争夺生存空间的。

而现在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海人类殖装科技的子灵上，有着复杂神经元，并且能搭载各种法脉。

如此复杂的生物特性，绝不可能是人类一点一点培养的，人类还没有从零开始创造复杂物种的能力。

在白浩歌的研究中，发现子灵，其曾经拥有复杂的味觉、视觉，还有听觉必须的小骨头器官，但是似乎都在某个时间节点突然被退化了。

这些感知器官在没退化前，到底全貌是什么样子，现在还不能复原，一开始苏鴷和白浩歌猜测可能是其他智慧物种。

但是紧接着研究中发现——子灵细胞和人类的细胞基因很像，子灵的一些组织植入人类体内，排异现象非常小。

故有了一个大胆却非常恐怖的推测，两万年前子灵应该是和人类同源的。而这个结果让苏鴷感觉到毛骨悚然。

而接下来更让苏鴷有些难以接受的是：

子灵现在和人类最相像的就是大脑部分，大脑皮层部分并没有完全退化，不过完全没有独立的对外感知能力，子灵是不具备任何独立思维可能的。

要知道：任何智慧个体的思维在成长的过程中，对情况进行判断、思考，都是依赖外部感知带来的信息，才能逐步完善的。

而现在子灵唯一可以依赖的外部信息获取方式，就是神经系统在与控灵者相连的时候，与控灵者共享感知。

所以它们生下来，处于纯净的懵懂中。它们复杂大脑所思考的生命意义，就是为了配合控灵者操作而感到欢心，为了达成控灵者愿望而活着。

苏鴷想象了一下，若是自己意识诞生在子灵中，一股剧烈的恐惧萌生。

……

此时在舰船上，融绝宕看着苏鴷的脸庞变得铁青。不由问道：“怎么了？”

苏鴷抬起头摇了摇说道：“没什么，只是对海人类的子灵科技有些不适应。”

融绝宕对苏鴷不甚理解，只能用‘多喝热水’的口吻道：“风浪大得很，别老在外面待着了。”

苏鴷甩开栏杆，走进船舱，然而心里默念道：“一个能够进行复杂思考的脑子，生来就在无色、无味中活着，这，这是，对智慧进化的侮辱。若，有一日，有存在这样，企图封闭我们视角、思考的存在，让身为智慧种的我们如蚂蚁依附蚁后一样活着，那么以死抗争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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