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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发配酷寒之地流放,若非聂中郎当年战功赫赫,怕是那些当年呈上去的罪证凌迟也不为过。
可当年定罪即将流放之际,裴御史终于从凉州赶了回来,只是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御书房,直言死谏,言聂中郎如斯大奸大恶之人,绝对不能放过,当凌迟而死,不可因其过往之功,放过此等恶人。
裴御史此话一出,满朝哗然,难以置信,因裴御史此言颇有落井下石之嫌,对方跪在金銮殿外三天三夜,圣上竟是同意了,只是因一人做事一人当,直接将聂中郎下旨砍了,不过却也因着杀了聂中郎,就放过了他的家人,由流放改成了贬为庶民,世代不可入京为官。
黑蛇不知想到了什么,许久,才缓缓轻嗯了声,只是嗓子喑哑,偏过头,竟是背过蛇身去:嗯。
“可裴御史当年一力主张重判聂中郎,他怎么可能会帮聂中郎报仇?”当年虽然定国公提供的证据确凿,可聂中郎战功赫赫,许多朝臣都不信,为他请命的很多,否则,也不可能一开始只是流放那么简单。
黑蛇不知何时转过头,扬起尖脑袋,蛇眸深深睨着陆莫宁:你看到的不过是表面,你可知,聂平当年一家一百七十余口人,若是真的随同聂中郎一起前往流放,下场会是什么?
陆莫宁想到什么,浑身一颤,难以置信:“……”
黑蛇不等他开口,继续道:裴御史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聂平已经救不下来了,可那赵云霁怎么可能让聂平活着?他已经派了五百死士,流放途中,等待他们的,只有全部惨死,一个不剩。聂平在入狱之前,给裴御史流了一封信,信中很简单:以他的命换一家老小周全。
这才后来有了裴御史死谏一事,聂平心知自己活不成了,又何必连累一家老小无辜陪他去死?
陆莫宁却是愣了许久都未回神,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亲手把救命恩人推入死地的裴御史当年跪在那里的三天三夜,得有多绝望?
第20章
陆莫宁上一世并未见过裴御史几面,加上裴御史当年对聂中郎落井下石之事,虽无人敢言,私下名声却并不好,一直独来独往,为人诟病。陆莫宁上一世惨居后宅三载,后来虽然得以重归朝堂,一开始官职并不高,自然是见不到正三品的言官裴御史,等后来他几年后升上来,也不过在朝堂之上见过裴御史两三面,后来就再未见过了。
因为几年之后,裴御史在一次下朝回府途中,为了救一个险被疯马践踏的小孩给踩死了。
后来消息传到朝堂,同僚尽皆不信,觉得这裴御史狠心绝情,怎会这般心善?
当时他得知时,也颇为疑惑,可如今连同这一起来看,上一世见惯了悲欢离合的冷硬心肠,竟也忍不住眼眶一热,他偏过头,久久未曾一言。
陆莫宁既已知晓如何把把柄罪证交上去,也不再耽搁,当日午时赶路就回了京城,他并未直接回府,而是修书一封,托了一稚童守在裴府外,等裴御史出来,把信交给对方,陆莫宁则是去了就近的茶楼,寻了一间临窗的二楼包厢,等着裴御史。
陆莫宁回忆上一世,发现竟是完全记不起来这裴御史的模样,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包厢前,随着他的应答,包厢的门打开,裴御史走了进来。
陆莫宁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第一个印象就是瘦,形销骨立的瘦,只剩一把骨头般包裹在空荡荡的青色锦袍里,手腕上缠了一串念珠,眼神死寂,面无表情看过来时,无悲无喜。只是不过是三十余岁,裴御史双鬓竟已染上白霜,瞧着憔悴苍白,只是气神还算好,陆莫宁想,他大概是存着与定国公等人死磕到底的心思,才坚持到这时的吧。
“是你。”裴御史淡淡开口,嗓音沙哑,并未抬步踏进来。
“裴御史认识下官?”陆莫宁站起身,与裴御史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
“嗯。”裴御史漠然应声,“找本官何事?”
陆莫宁问道:“不知下官可有幸与裴御史喝上一杯茶水?”
裴御史显然不愿多待:“茶就不必了,有话就说。”
陆莫宁紧迫的盯着对方:“裴御史当真要这么说,如果我说……我要讲的事与聂中郎有关呢?”
裴御史大概早就习惯了,瞳仁几乎未动,只是陆莫宁心细,还是看到他的右手负在了身后,面上波澜不惊:“哦?尔与本官说那大奸大恶之人作甚?”
陆莫宁轻叹一声,亲自上前,将门扉关上,这才径直走回去,在矮几前跪坐下来,拿出一个锦盒,往前推了推:“裴御史,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寻你来,不过所谓一事,求你帮个忙。”
裴御史站着未动,只是眸色更加冷淡:“凭什么?凭你是新任的新科状元?你莫不是太看得起自己?”
陆莫宁也不恼:“因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裴御史皱眉:“……”
陆莫宁睨着他,静静开口:“将定国公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几乎是他话一落,裴御史猛地抬眼,瞳仁掠过复杂的光,很快熄灭冷寂,薄唇冷抿:“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陆莫宁垂眼,打开锦盒:“两年前,聂中郎出事之际,薛世子在马场打死了薛家三房的薛四公子,定国公薛世仁为了给薛世子脱罪,不惜买通上下,借着聂中郎出事朝中纷乱得以蒙混过关。两年后,薛四公子遗孀为报夫仇,以身犯险设计杀了薛世子,而我的目的很简单,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定国公欺上瞒下,加上这些他这些年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在各地建设府邸拉拢朝臣的证据,应该能让他焦头烂额了。”
裴御史死死盯着那锦盒,陆莫宁每说定国公一个罪证,裴御史死寂的眸仁就亮一下,到最后,裴御史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近前,拿起那些罪证,一页页翻看着,翻到最后,原本死寂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纹,咬着牙,双眼猩红,猛地攥紧了,偏过头狠狠抹了一把眼,又怕真的把罪证给褶污了,连忙松开手,下一瞬,把那些罪证一页页铺平在矮几上,用手掌一点点抚平,却是垂着头,久久未言,只是那么一下下动作着。
陆莫宁跪坐在那里,瞧着裴御史枯瘦的手掌,莫名眼眶一热,喉咙发紧,那些等待时在脑海里侃侃而来的说服之词,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许久,才哑声道:“裴御史,还望保重身体,聂中郎大仇未报,朝堂蠹虫还未清除殆尽,赵国……还需要您。”
裴御史的动作一僵,把那些罪证一点点拢回锦盒,妥帖宝贝的放入怀中,还压了压,这才撩起衣袍,跪坐在了陆莫宁对面,垂着眼,却并未看陆莫宁,只是手指指了一下旁边搁着的几坛酒:“可以喝吗?”
陆莫宁看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