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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行兮向天涯
“我记得当年我该是说过的,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便要你性命。”
断圆山上,秋风阵阵吹拂,那墨衣男子衣决飘飘,其相貌之俊美如有魔性,直能将人魂魄勾去一般,只是一双鹰眸间暗藏杀机,其右手暗扣银针随时欲取他眼前女子性命。
女子罗裙破烂,青衣为腥血所染,凌乱的青丝间只靠根玉簪子绾着,一张姣好的脸上尽是疲惫,无一丝半点的血色。一张形状颇好的唇因缺水而龟裂,翘起一块块唇皮,如此狼狈难堪,实教人再难寻出她昔日一丝半点的风貌。
一滴冷汗自女子额角滑落,她拥紧怀中婴孩吞吞口水道:“我来此并不是期望你留我、救我一命,离开这断圆山之后我也活不久,你若要杀我便杀,但临死前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这个孩子,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他死,只凭我保不住这个孩子,但若是你……”
“你骗我大哥与你私奔在前,害死我大哥在后,如今还想要我来替你养这个孽种?哼!也未想得太天真些!”
男子说罢便要甩袖而去,女子见状便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抓住男子的衣服,噗通一声跪倒在其身后。
“我跟你大哥……是两情相悦的,不过是……”女子星眸中含着泪花,声音已有哽咽,“呵,往事不提也罢,我知我再怎么说你也还是要恨我带走你大哥的,可是……稚子无辜,你大哥临终前的心愿,你难道也不肯为他达成么?”
男子原是要抽袖的,却在听到那最后一句时动作微有停顿,恍惚间幼时点滴浮上心头,他恨眼前这名女子,却是恨不起他那位兄长。
沉默片刻,男子沉吟道:“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怔,在明白过来的一刻随即欣喜若狂,顾不得抹去眼角泪花,她忙道:“我们只叫他囝儿,你大哥……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想将他过继给你,说要等这孩子满月带回来让你给他起名的。”说着,女子面上浮现一抹阴霾,她喃喃道,“只是不想我虽想重新做人,江湖却容不下我。”
男子没去接话,只向身侧的红衣女子使个眼色:“红樱。”
唤作红樱的女子忙上前抱过那名自打刚才开始便不哭也不闹的婴孩,红樱细瞧着这名婴孩,顿生喜爱便连忙向男子示去:“阁主你看,这孩子长得好漂亮!”
男子冷哼,连看都不想看。
“没事可交代的话便给我快些离开,得脏我断圆山的空气。”
女子抹泪,望了眼孩子,抽噎着自头上拔下那唯一一根玉簪子,一袭青丝尽泄而下。她颤着手将玉簪子向男子双手奉上:“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根簪子。这是他爹当初给我的定情信物,劳烦小叔待囝儿长大交给他,让他看上哪位姑娘,将这簪子送了罢。”
男子冷冷瞥眼玉簪子,像是嫌它有多脏,只扬扬头,便由红樱代为下。
“多谢小叔。”
女子朝着男子深深地连磕三个头,这才摇晃着起身,转身向山下行去……
红樱看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回头,那男子无一丝迟疑地转身向他们的阁行去,无可奈何,她长吁一口气,转身赶忙追上去。
“阁主,其实若是以我们阁的能耐,保得住这个孩子,自然也保得住……”
话未说完,男子冷眼看去,眸中厉色教红樱不由得为之一颤,顿生惶恐。
“我这阁,何时由你做主了?”
“红、红樱不是这个意思……求阁主恕罪!”
男子冷哼一声,不语。
红樱看着自个儿怀中的孩子,偷打量着男子,怯道:“阁主……可想好要给这个孩子……起什么名字吗?”
男人脚步微顿,他侧眸瞥了眼女子怀抱,登时剑眉紧蹙,眸中尽是掩不去的嫌恶:“随他娘的长相,再好看也不过是面目可憎。”
“……可、可这个孩子是大公子之子,大公子亦曾想过要将这个孩子过继给阁主,阁主也该算是这孩子的半个父亲。阁主即便憎其生母,也该看在故人的份上,赐他一个名字罢?”
红樱斟酌着用字、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只唯恐一个不慎触怒这男子。
男子沉默不语,他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行着,几是快到无名阁前,男子方才沉吟出声:“那就叫行涯罢。”
红樱喜道:“行涯?行兮向天涯,堡主赐名寄望深远,相信小公子此后定不会辜负阁主期待。”
“行兮向天涯,从此不相见。如斯小子,就指望他能让我眼不见为净罢。”
男子若冷漠的暴君,他甚至未觉那襁褓中的婴孩在听得这话的瞬间眸子里盈满泪水。红樱见状连忙以丝帕轻擦他的脸。
“将这小子随意寻个地方安置下便是,穿衣用度暂且让他依个少爷样儿,只不过莫要让我见到他,待到他弱冠便放他出去不许他再回来。这小子面目可憎,见着他我心不悦,红樱,你该是知道我意思的。”
红樱似是欲言又止,偏是她服侍男子几年,早是摸清此人的性子。饶是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却也不敢触这男子的逆鳞,她不由得心疼着这个孩子,无奈地应承下来。她当是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孰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
*
佛说因果偈,云:
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深。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前世,他头上顶着六道结疤,身上穿着青衣僧袍,手中持着佛珠,口中念着大悲咒。他修的是佛道,本该圆满彻悟、断绝红尘皈依佛坐下,可结果却是行打入阿鼻都不得偿还的业。
入得佛门,他听从师父教诲,不敢沾染三毒,可下山之后遇那人,便沾染。
任他佛法有百般高超,却注定不过是个悟性甚好的修佛之人,怎生都耐不过天意。
到后来,一语误会,他心灰意冷施法断绝自身情根,立誓此生此世再不得见。断情根,他本以为此番便可断绝三垢,却不想他对世人,三垢不近;事事但凡牵扯到那人,三垢噬他心智。
日日念遍静心咒,百遍、千遍、心仍难静。
阴谋诡算重重,待他知晓真相之日,他已作孽太多,手上沾满血腥,报应总归还是来。
他数十年道行尽毁,只在魂断之前堪堪保住那人教那人得以入轮回受地府重重折磨,而他,则被打入阿鼻,历经地狱重重折磨。再得转世之日,人间已是百年后。
重新转世,轮入几遭畜生道,受得几轮畜生报,方才得以重入人道,只是仍因罪孽未清,几生几世都不得好果。
若当真忘尽前尘倒也是好事,可偏偏他与寻常人又有那么几许不同。
众所周知,凡得以投胎转世的,都无例外需得走过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