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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离开了整夜整夜狂欢的人群,一个人跑到外面的花园里,庭堂楼阁之间到处都是绿色的,焕发着勃勃生机的植物,在月光下并不能看见它们原本青翠的颜色,一切都是黑漆漆的,支愣着自己的棱角。在这样嘈杂的夜晚,也不知道它们之中有几株才能睡着。
他正想着,从里面出来个人,身材窈窕的,头发半长,到肩膀,因为是细细软软的金发,在月光下也闪烁着清亮的颜色。是安娜,一个典型的雅利安美人,在他读大学的时候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互为床伴的日子,后来虽然分开,但是到底情谊不同寻常,也时常能见一面,喝上一杯。安娜拿着酒杯,里面的红酒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猩红色的漩涡。
“听说你们中国人喜欢月亮。”安娜用蹩脚的英语对他说。
“因为就算是分隔两地,也能共同观赏一轮明月。”郑望西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眼见着屏幕亮了又灭,里面堆积了不知道几百封祝他生日快乐的邮件,却没有一个是来自谢飞白的。这个事实让他感到沮丧。
“那你喜欢月亮吗?你有喜欢的人和你一起看这轮明月吗?”安娜穿着漂亮的高定礼服,天鹅般高贵的脖颈矜持地上扬着,好像是十七世纪高傲的女王。她隐约猜到了郑望西大概是有了喜欢的人,她在赌,毕竟郑望西这个人,凉薄得很。他交往过的所有的新欢旧爱,最后分手的原因也不外乎是没意思了,像是打游戏打通关了,也就腻了。这一次的,保鲜期会是多久呢?
“我不知道。怎么说呢,大概比喜欢还要多一些。”郑望西又低头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来自谢飞白的邮件。他无奈地转身回到了大厅,留下安娜一个人愣怔在那里。
谢飞白到那张明信片的时候,正在学校里,改着试卷。不知道这些学生有没有认真听课,每次明明把知识点讲得不能再透彻了,可是该犯的错误一个没少,该怎么错还是怎么错。正叹着气愁着呢,隔壁办工桌的马思焉老师给他扔过来一张明信片,一脸有情况的表情看着这个看起来八风不动快要立地成佛的谢老师,神秘兮兮地问他,“谢老师你这是有情况啊?老实交代!”
谢飞白把明信片翻过来一看,是郑望西的,因为要改卷子,也没细看,放在桌子上就继续要批改卷子了。可是马思焉却还是抻着脖子一直望向他,想看看谢飞白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看着马老师一脸追根究底的样子,谢飞白说,一个在国外念书的朋友,最近养了一只猫,把猫的明信片打印给我看。说着他还把明信片正面朝马老师,是一只不太漂亮的猫,很小,是很平常的狸花猫,眼睛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看起来绿绿的,闪着光。脖子间还系着个小小的挂件,红色的绳子,金色的铃铛,猫怯怯地看着镜头,不知怎么,觉得和谢飞白有些相似。
“叫汤姆,就是和动画片里的那个猫和老鼠的猫一个名字,多可爱。”说这话简直就像是在逢人骄傲地介绍自己的儿子了。
马思焉知道谢飞白是有些古怪的人,遇到一个同样古怪的人并且成为朋友大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至少在谢飞白这里,不算奇怪。但是她心里总是觉得不大对劲,这种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不是扎根长在地表的,而是近乎虚无地浮在半空中的,没由来的疑惑。
她只得摆摆手,说现在男孩子都这么致了啊!语气之间不乏调侃。
谢飞白只能在心里默默跟了一句说谁让我是基佬呢?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说你们女孩子现在不也是越来越奔放了?
等到终于改完卷子,谢飞白才有时间把明信片翻过来,看背面的字。上面写着电影春光乍泄的台词,“当我站在瀑布前,觉得非常的难过,我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他没有看过王家卫的电影,但是多少听说过这样的台词,不知怎么,觉得心里难过,捻着明信片一角,恨不得立马能给他打一通越洋电话。
到了晚上的时候谢飞白回家放下书包,连灯都没来得及开,就赶忙给郑望西打过电话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么一句话的缘故,今天的谢飞白觉得特别想他,想见到他,想亲吻他。这想法都接近凶狠了。
电话只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大概是在室外,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谢飞白要用很大的声音说话才能让他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谢飞白本来是有千言万语的,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握着手机说,你寄的明信片我到了,汤姆真好看。
郑望西好像很是自豪似的,说我选的一定都是好看的。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说猫还是说人,就这么暧昧着,气氛都是模糊不清的。
谢飞白享受着与他的调`情,也不只是调`情,无论郑望西做什么,谢飞白都是喜欢的。
郑望西问他有没有看到背面的字,谢飞白点点头,想了想郑望西是看不到的,于是又赶忙回答说看到了,实在是让人难过的话。
“那我赶快回去好不好?我以后的风景都想和你一起看。”郑望西说得近乎急切了。
谢飞白一次又一次听着他的告白,内心欢喜又忐忑。万一这是假的呢?万一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呢?
万一呢?
可是谢飞白是个倔脾气,他想跟自己赌一把。
“好啊!”他在电话那端答得干脆。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
那就赌一把,赌赢了,就是他赚到了;输了,他在这个过程中享受到了迷人的假象,就算是依靠着这些假象与骗局,他也可以温暖以后的每一个严冬了。既然喜欢了,那便喜欢吧。
魏晋的某个才高八斗的世家公子曾经吟诗感叹时间已逝,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谢飞白的文学素养没有那么高,只会说一句“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但是不管怎么说,时间确实是倏忽之间就过去了,好像每年的春天还历历在目,冬天就已经来临,迫不及待地下一场大雪,预兆着明年又是一个好时节。而谢飞白就是在十二月份的,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中,再一次遇见了郑望西。
在十月份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天下午谢飞白刚好没有课,第二天又恰好是谢兆林先生的生日,于是谢飞白找教导主任请假,要回家置办一下父亲的生日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