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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国长公主治军严谨,镇东军油水少,升迁速度慢。很少有年轻军官愿意去那里,她的文书不到三日便批下来。
顾雪绛本想疏通门路,将她调去较为安全的朝光城。徐冉知道后与他大吵一场,还是来了白雪关。
此夜她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
东境情势,根本不像她信中所写。
一月前,赤魔部族确实暂退五十里,而后更多魔族大军源源不断赶来,飞速安营扎寨。步兵、雪狼骑兵、攻城队以及十余丈高的攻城井阑,从城墙百里外,黑压压蔓延到视野尽头。
城上守卫每天都在计数,眼看平原被一支又一支军队填满,最终五十万大军兵临白雪关。
雪狼的嘶鸣日夜回荡。
面对这种庞然大物,意志稍不坚定便会被压垮。
城墙长龙仿佛变作纸龙,只等巨人抬脚,啪塔一声踩碎它。
徐冉心里清楚,将军写再多文书请求增援也没有用。
西边战事吃紧,这里不会有援军了。
或许为了减少损失,他们最终将退守朝光城。
朝光城乃大陆第一要塞,在那里坚守、反击都更合适。全看镇东军最高统帅,安国长公主如何作想。
五天前他们派出三支斥候小队,今天只活着回来一个人。
她的上峰,守关二十年的怀远将军,一位小乘境修行者,为此愁得成宿成宿睡不着,大把大把掉头发。
“忠烈之士鲜血铸造此关,失于我手,我便是千古罪人。”
徐冉倒不在意什么史书骂名。程府诸位,数她最心大。
她拍拍将军肩膀,又灌下一碗酒:“到时候您先走,城墙一破,别人只知道是我没守住。”
即使上面决定弃关,也要有人留下断后,为锐主力转移争取时间。
城头寒风凛冽,遍布平原的浩荡魔族大军,像一只磨牙挫爪、伺机而动的巨兽,黑暗中依然透出可怕威压。
徐冉望着昏暗夜空,有时会想起南央城的月亮。
***
客栈大堂火盆烧的正旺,木炭烟气混杂着浓烈酒香。
小镇位于两州交界处,向来三不管,全镇只有一座客栈,兼做酒馆。眼下本镇的猎户、逃难的商旅、路过的修行者、全挤在这里,南来北往的,各地方言混杂,人声鼎沸。
大家萍水相逢遇到一处,热闹过个除夕,天明还要赶路。世道再艰难,总要过年节。
这里的说书人不比大酒楼的姿态文雅,胜在动作夸张,情绪到位。
“……话说那程千仞听罢冷笑一声,抄过酒碗,随手一泼,酒水化万千剔透剑芒,登时剑气狂涌,楼梯口五六人惨叫连连,跌下楼,屁滚尿流!”
“他这才慢慢开口,‘神鬼辟易在此,诸位谁有命拿,只管来取,程千仞楼上恭候!’。话音刚落,满楼豪客鸦雀无声,愣了片刻才回过神,一齐向楼上攻去!”
他没有惊堂木,一拍粗瓷碗:
“这便有了下一回‘不改青山不解恨,夺日楼头会英豪’!”
“好!”“好好好!”
酒馆客人们高声叫好喝,桌子拍得震天响。
“这一回爷听了八百遍,听不厌哈哈哈哈。”
“我更喜欢只身闯雪原那段,此乃世间真英雄,大丈夫!”
恰逢客栈中有南渊学子今夜投宿,感怀颇多。
“若程院长还在,我院何至于此……”
偏有人喜欢唱反调,摇头道:
“别人要杀他,他不能等死,只能拔剑。什么‘不改青山不解恨’,谬传罢了……就算他在有什么用?他不是救世主。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谁也救不了。”
那人本是自言自语,声音极低,然而修行者耳聪目明,瞬间抓住声音来源。
一位南渊学生霍然起身:“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懂别瞎说!”
大家顺着他手指看去,那人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被黑色斗篷的兜帽遮住半张脸。
面对众人凶神恶煞的怒瞪,他像被吓到一般,立刻很没出息地道歉:
“哦,对不住。”
第86章雕栏玉砌应犹在
众人嘁了一声,转身继续聊天,酒馆又热闹起来。
南渊学生也不好咄咄逼人,悻悻坐下。
烈酒与火炉令人脸红耳热,外地商旅向本镇猎户吹嘘见识,修行者大多自矜身份,坐在大堂另一边,自成一圈高谈阔论。
人们暂时忘却世道艰辛,沉醉除夕夜温暖。
“几位兄台明天往哪里去”
“我们往西南边,越州慈恩寺。”
“失敬失敬,原来是参加燃灯法会的前辈。”
“哪里敢当,手里没有请柬,不过是山脚下瞎凑热闹,看个灯火罢了。”
这是满堂最了不起的话题,越来越多人围过来打听消息。
有人解释道:“正月十五上元节,慈恩寺举行燃灯法会,召集七大宗门,与上面那位……”他说着指了指天,“商定结盟条约,共同抵御魔族侵袭。”
皇帝老迈,太子形如虚设,上面那位,指的是摄政首辅。
“宗门与朝廷结盟?也是,剑阁封山后,地位远不如从前,这种大事当然轮到慈恩寺牵头。”
一年前,剑阁圣人未能如期出关,座下大弟子傅克己接任烟山山主,宣布封山。护山大阵开启,所有弟子不再下山,远离乱世风波。
修行界都说,单凭傅克己一人,撑不起第一宗门的场面。
一位散修道:“我还听说,慈恩寺抓到了宋觉非宁复还,正好举行公审,庆祝大会举行……”
众人哗然,即使年岁久远,谁能忘记剑阁双璧?
另一人立刻接话:“宋觉非那魔头,当年杀出十方地狱,杀了多少苦陀长老,早与慈恩寺结仇。但这二人毕竟是剑阁弟子,难道剑阁坐视不理?任由慈恩寺去审?”
当下有人笑道:“哈!原来出家人也于算计,剑阁不理,忍气吞声跌面子。剑阁参加,自破封山令,重新入局,各方倾轧。好一场燃灯法会,立刻改变修行界格局,慈恩寺彻底坐稳第一宗门的位置……”
“傅克己不可能一夜入圣,这个局面,他无法破解。不怪慈恩寺,世道本来弱肉强食,以为‘封山’就能独善其身,还是太年轻了!”
在三不管的小镇,烈酒壮胆,人们说话肆无忌惮。可以大声评判往日不敢议论的人和事。商旅猎户们听不太明白,也跟着起哄,乱骂一通。
角落那位来路不明,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依然孤零零坐着,听众人指点江山。
他不喝酒,桌上只有一碗粗茶。
方才起身斥责他的南渊学子,同样没有加入这场讨论,而是低声问同伴:“师兄,你觉得慈恩寺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