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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呀。”
“圣上在哪?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程千仞更没脾气了。
逐流有点不高兴:“我每天都想见哥哥,一见面你就跟我说这些闲事。”
程千仞默默崩溃。他缓了缓,尽力平静道:“紧张关头,不要任性。我们眼下局面十分危险。说如履薄冰不为过。最起码一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你的变化。”
逐流抬手,朝辞剑应召破风而来,化作一柄手杖。他站起身,握杖走了几步,笑意敛,神色难辨喜怒。
程千仞:“你……”
逐流卸下一身气势,笑道:“哥哥以为他回来了?”
程千仞不说话,他心中隐隐有种猜想,却隔着迷雾,看不清楚。
逐流凑在他耳边呵气:“我们什么时候、合籍呀?”
程千仞只觉耳蜗一阵酥麻,脑子轰然炸开:“胡闹!”
他激动之下使了七分力,却没推开姿态柔软无害的逐流,有点没面子。
逐流顺势摁住他的手:“我摄政多年,皇权旁落,皇族忧心忡忡,安国公主向你献计联姻,难道我说错了?与我合籍,你才能坐稳江山。”
程千仞斥他胡言乱语:“我不通权术,更无德行,我这样的人做皇帝,如何服众?”
“哥哥这么好看,以脸治国我也服啊。”
没一句正经话,程千仞气得发抖。
逐流不敢把人刺激狠了,好像认真讲道理一样端正态度,虽然他说的根本没道理:
“合籍无非是搭伙过日子,一起生活,互相照顾。哥,我们关系亲厚,在东川、在南央城里朝夕相处,不是挺开心的吗。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愿意和谁生活。你惯来不怕世俗礼教,怎么这件事钻进死胡同?”
程千仞低声道:“不一样!你还小,我不怪你。你是要娶妻生子的,你甚至没尝过男女欢爱的滋味……”与弟弟讨论这个令他不自在,声音越来越低。
“我是没尝过,你与哪位女子试过?”
逐流一个问题反客为主,直接把程千仞打懵了:“我没有。”
“既然你也没有,凭什么劝我?说不定无甚趣味,还不如和哥哥一起吃饭洗碗快乐。”
程千仞第二次体会到青少年性教育缺失的后果。最近事多,他忘了找顾二讨要画册,此时陷入窘迫境地,心里扇了自己二百下。
逐流声音又轻又软,引人遐思:“在去东川的路上,你说有空的时候,会好好教我。你还说男人都会……”
程千仞:“我没说过!你不小了,别装糊涂!”
这是典型家长病,糊弄孩子的时候,口口声声‘你还小,不懂这些’;孩子没达到预期,转头就是‘你不小了,怎么还不懂事’。
大写的直男双标,不讲逻辑。
逐流:“既然你不肯教我,我就不懂。而且打心底里想跟你合籍,日日夜夜不分开。”
程千仞沉默。
他早已察觉到逐流的偏执、对自己超出界限的占有欲。当年他人穷志短,手段偏激地送逐流离开,对小孩造成童年阴影,这阴影的苦果,他必须承担。
“你一口一个合籍,我真想为你相看一门好亲事……别急,听我说完,你似乎觉得你和朝歌阙不是一个人?两种人格差异这么大,还会捅自己一剑抢夺身体,今天合籍明天和离,没有哪家姑娘受得了。”
“哥哥担心这个。”逐流故意歪曲他意思,“朝歌阙没有了,你才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我是说给你找个姑娘!”
“我从来不喜欢姑娘!”
“你!原来如此……唉,还是姑娘好,你长成这般模样,与男人一起,太吃亏了。”
“只要两个人真心相待,就没有哪方吃亏的说法。”
“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先不管是男是女,过两天我找点画册给你看。我们不该聊这个,应该谈要紧事。”
逐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觉得,真有比这件事,更要紧的?你来皇都,真没想过当皇帝?”
程千仞霍然起身。烛火照耀下,双目泛红。
逐流轻声道:“别走。哥,这是东宫。要走也该我走。你歇息罢,我明天再来。”
逐流走了,程千仞颓然跌坐榻上。
他头脑早已一片混乱,甚至隐隐希望明天面对朝歌阙。
“南渊学院是天下学子文人的向往,宗门联盟代表修行界中流砥柱,却还不够,朝辞宫掌握朝政。联姻之策为上策,可使皇族放心,四海归心。”
北上途中,安国公主如是说过。程千仞依然不认为合籍势在必行,因为这种行事方法不符合他一贯准则。
不知过了多久,空荡大殿渐渐有了动静,先进来的是怀清、怀明。
“山主,东宫居然有温泉。”
“好大的汤池啊,您泡吗?”
程千仞看着这俩二货弟子,觉得他们也挺不容易:“你们喜欢,随时去玩吧。”
然后一众宫娥鱼贯而入,捧着新衣和洗漱用具。
内侍长躬身道:“请殿下安寝。”
程千仞摆摆手:“都回去睡吧,给我把门带上。”
寝殿再次空下来。他熄灭烛火,试着入睡。
程千仞不习惯这里,游历时居无定所,本该哪里都习惯,但皇宫不同,自从进入宫门,好像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
更漏滴答,思绪飘飞。他看着帐顶流苏,想起白日里进城,夹道欢呼的人群。人们很高兴的样子,比他还要高兴。
漫长的失眠中,他似乎一分为二,一个他侧卧软榻,孤枕难眠,另一个他披衣起行,在春天的风中夜游皇宫,穿过无数重楼峨殿。
他又看见那个撑竹杖的老人。对方穿着干净布衣,但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莫名显得寒酸。
老者正在极乐池边散步,像饭后消食。
“你不高兴,因为被他说中了。你好好想想,也该有个主意,到底想不想当皇帝?”
程千仞哭笑不得,连散步的老大爷都问他这种问题,不由长叹一声。
“南渊对我很好,我想南渊的学生可以安心读书,和朋友们永不分离,每日最大烦恼就是年终考试;剑阁对我也好,我想剑阁弟子们在山上练剑,在世间游历,而不是还未成长,就陨落于东川战场;每一个欢迎我进入皇都的人,我都希望他们幸福,甚至他们每一位亲人、朋友,都能真正平安快乐……”
“苍生予我厚爱,我便想报答苍生,这种愿望依靠口头祈福、或单枪匹马地闯荡不可能达成。所以我出战,出战是为了天下无战。我做皇帝,是为了终止战祸。我想要权力,但权力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
他说得平静、缓慢,句句发自肺腑。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