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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不曾回乡的殷庭今次携子归返,府中自殷老太爷以下倒都还挺高兴,只是回来时虽说是奉旨致仕养疾,市井间却总有触怒圣颜因遭罢黜的说法,听得殷府上下心中多少有些嘀咕。
须知这位相爷可是殷家宗族嫡系一脉的脸面,苏州殷氏家大业大,旁系里有了功名甚至官居高位的并不在少数,只是殷庭素来避讳这些,故而除了一入朝就几番过蒙拔擢的殷捷,其他的旁系亲族与他的关系竟是没有被人拿出来说事过。
此番坊间风声不正,阖府上下对自家九爷到底是否罢黜还是吃不准,御医的到来便好似是一颗定心丸。御医和随行的内侍们那幅言必称“殷相”的恭顺模样更是送服这颗定心丸的甘泉。俨然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殷相并没有失去圣眷。
……
江南园林粉墙黛瓦,残雪未消的时候,恰如一个姿容殊丽的美人批了素白的绫纱,虽说没有花红柳绿,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一道月牙门里转出两个男子,面貌颇有些相肖,年长的那个穿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外面罩了白狐裘袄,年少些的那个抱着个鎏金兽首小手炉,披着一领厚重的金边黑绒貂领素绫里的大氅,隐约能看见里面穿的是一件玉白的锦袍,赫然就是回乡养疾的殷庭。
“父亲近来身体和神都是大好,都是因为见了庭弟和继羽,心里高兴了。”年长的男子笑吟吟的道。
这个男子正是殷庭的胞兄、殷捷的父亲,殷康。
作为家中的嫡长子,他是注定要继承家业的。眼下殷老太爷也已经将家中诸事都交予了他打理。殷康虽说家中独兄弟便有八个,但是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幼弟。故而对其他庶出兄弟之间都以排行相称,独对这个幼弟自幼便唤作“阿庭”,如今幼弟也大了,更是位高权重,方才改了称呼唤作“庭弟”。
“是小弟不孝,不能常侍于二老榻前。这些年也多亏了大哥和诸位兄长们代弟尽孝……”殷庭温软的声线里带着歉意,目光越过朱漆的栏望向一池凝碧,隐约能看见水中几条仍旧上下游动的锦鲤正在逐戏,“可惜捷儿那孩子太执拗,怎么都不肯与我一道回来。”
殷康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休要提那个败坏家声辱没家门的小畜生,我没有这个儿子!”
“大哥……”殷庭抿了抿唇,捂着手炉的双手略紧了紧,“大哥,有些话,我也不知该不该说。”
“庭弟但言无妨,你我兄弟,无需生分。”殷康努力压下了眼底的厉色,温和的看向自己素来疼爱的幼弟。
“捷儿这孩子其实很不错,聪明,才学也好,就连心性也……也是绝不坏的。”殷庭轻轻地叹了口气,“大哥,平心而论,确实是你太苛求他了,否则……否则他也不至于……”
话音未落,殷康已是甩了甩衣袖:“那个小畜生可是想你求情了?不知体恤严父的苦心切望,反而心生怨怼……我真是白养了这个小畜生!”
殷庭只得苦笑着拍了拍自家兄长的手背,“并不是捷儿,而是……”略微迟疑,将衡阳侯江远楼这六个字咽了下去,“捷儿是个很恭顺的孩子,怎么会做出对叔非父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庭弟不必再为那个孽障开脱。”殷康竭力压下了怒气,率先抬步,“对了,我那里有上好的凤凰单枞,偶然得来的,你且来尝尝。”
檐角上的冰凌化开了,一点点晶莹的水光断断续续的坠下,折开了日芒,颇是炫目。
景弘嗅着风里那带着点儿梅花香的、清凉洁净的雪水气息,款步走进了一个小亭里,身后随侍的浮欢见状,忙叫人在石凳上铺上软垫,一一布置好笔墨纸砚,而后才带人又退出了亭子。
景弘径自过去坐下,提起了笔,良久却不知如何落墨。
当今天子是由诸多饱学鸿儒心教导出来的,自幼饱读诗书,绝对是称得上文采斐然的,但凡撰文赋诗也都大有可观之处。
只是眼下要写的却不是普通的信函,是以悬腕良久,迟迟难以落笔。
闭了眼,眼前赫然是某人朱衣玉冠的装束清秀俊雅的面孔,色薄的唇微微勾着,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勾得人心里痒痒。
睁开了眼,提笔在纸上划下两字:兰阶。
换过一行,斟酌了片刻,促狭的笑着落下四个字:思卿甚甚。
是真的想他了。以前在洛阳的时候,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想要见他,只消传唤,他定然是片刻都不会耽搁的赶过来,不需多久就能看到他好端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便是他有些什么事了,自己也自可过去丞相府和皇宫之间,离得决计不算远。
故而那时,虽也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却没有现下这般牵肠挂肚。
算来他离京尚不足一月之期,这已经是第二封书信了……堂堂一国之君,行这般小儿女情态十足的举动,实在是有些难看的……
这样想着,脸上也微微的有些发热,继而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似他那般别扭的脾性,若是再这样磨下去,恐怕再过二十年都不必指望能有什么结果,思及此,也就只好放下那些骄傲矜持,厚着脸皮继续写下去。
“卿素体弱,如今天气犹寒,当自珍重。”
略顿了顿,回头对着庭外一袭绯色红袄的尚仪女官吩咐道:“浮欢,少时去取那件黑水貂毛里的袍子,和信一道送去。”
“朕已详询太医,大抵知悉卿之症结,故派去御医几名,助卿好生调理,望卿早日还朝,为朕辅弼。”
多思少言,郁结于心,积劳成疾……倒还真的都像是他会得的病症,由着他去散散心也好,只是……
“朕躬安泰,然政务较之卿在朝时,繁重不少。聂恒、杨修言等,虽亦是能才,终究不及卿之干练。”
……
“偶见御苑红梅,不由思及当日亲近,甚为怀念。而始知当日所为,并非一时兴起,轻薄孟浪,乃是情之所钟,心之所至,身不由己。”
……
洛阳冬日的午后,倾城的日光稍稍驱散了融雪的寒意,御苑石亭中的君王仍旧在奋笔疾书着……
作者有话要说:情书的大概xddd就是先说公事再扯家常最后tx什么的>
嘛,下一章有……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人物出现,敬请期待……
猜中有奖xd
☆、第五十五章
江南春早,残雪消融,化出的水色一沃,便将街头巷陌枯槁的柳条都洗出了绿意来。
是日晴暖,殷继羽眨巴着一双承自母亲的杏眼,扯着殷庭的袖子一个劲的摇,还不断地念叨着:“爹爹,到苏州都这么久了,你还不曾带羽儿出去玩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