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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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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春夜,漏声残。

半夜的风陵山烛火飘摇,守夜巡值的弟子比平日多上数倍,前哨绵延至百里开外,严阵以待,随时警惕魔道来袭。

徐平生全副戎武劲装,怀剑睡于后山西南山门处。

与他一样备战夤夜、以致疲力竭的弟子有不少,像他一般不肯回房、时刻戍守本位的弟子同样有不少,和衣囫囵睡下的弟子更是不在少数,然而大家都睡得三五成群,好在有突发情况时互相提醒、互为翼护,唯独徐平生四周是一片微妙而尴尬的空白。

自从一年前,徐平生身边便少有人愿意靠近了。

好在他已习惯此事,但是一旦入睡后便绵绵不尽地纠缠于他的梦魇,他至今仍习惯不了。

……今日他又梦见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一个年幼的孩子躺在一间小小道庙的地上,腿上被划开了一条长约一指深约半寸的伤口,隐隐有些溃烂。

可怕的高烧叫他一张脸上唯有嘴唇是惨白惨白的。

他抱着一副烂棉絮,细窄的肩膀瑟瑟抖动不已:“……兄长,我饿,好渴。”

徐平生跪在他身侧:“外面都是鬼,都是妖怪。他们捉到我们,是要拿我们去喂虫子的。行之,你再忍一忍啊。”

孩子小声问:“喂虫子?”

徐平生把孩子抱紧在怀中:“……我刚才出去查看时,看见隔壁的徐叔……就是经常给娘送粮食的徐叔,在村里小溪边走来走去,走着走着,他一头栽倒在地,头掉了下来,耳朵、眼睛里都钻出了虫子……肥肥白白的虫子,吃得圆滚滚的,浑身都是血……”

彼时的徐平生也是半大孩子,很难真正顾及别人的心情,只想着将自己满心的恐惧与身边唯一可以说话的人一齐分担,却丝毫不觉怀中孩子眼中不安的怖色。

孩子不再喊着要水要食物了。

由于烧得厉害,他的眼睛内延伸出了细细薄薄的血丝,再被水汪汪地一浸,显得格外圆亮动人:“兄长,你别再出去了,太危险。”

徐平生说:“好,我不出去。”

把饿得发昏的小孩儿哄得昏昏沉沉睡过去,徐平生把他用棉絮包着抱起,穿过道庙前堂,来到正殿,那里有三座并排而立的三清道长塑泥像。因为长久无人供奉,香灰板结成块,蛛网云结如霜,四脚蛇淅淅索索地上下爬动,甚是萧索。

他本就不认得三清道长的雕像,再加之漆脱落、石颅残缺,就连雌雄亦难以辨认。于是,他跪在脏兮兮的蒲团上,默念着自己所有能想到的神佛名字,挨个求了个遍:“王母娘娘,观音娘娘,阎王老爷,柳树婆婆,我只有行之一个亲人了,求求你们莫要带他走。”

求过神佛,心间稍安,徐平生回到弟弟身边,用堆在墙角的破布黄幡把他包裹起来,自己则囫囵裹起衣裳,蜷于角落,昏沉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被身侧孩子嘶哑的低吟声惊醒过来。

徐平生揉揉眼睛:“行之?”

孩子脸色煞白地扭动着身体,一脸痛苦,受伤小乳狗似的低哼着。

徐平生顿觉不妙,三两下扒开黄幡,仔细一看,登时吓得滞在了原地。

这黄幡堆积处竟生了一个不小的蚂蚁窝。蚂蚁们嗅到了血腥气,摇头摆尾,如黑豆似的聚在了孩子腿上的伤口处,孜孜不倦地啃咬搬运着伤口处微腐的肉,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他半条腿。

因为许久水米不进,孩子动弹不得,连哭叫声也发不出来,干涩滚烫的眼睛睁得老大,眼睁睁看着数不清的蚂蚁动作麻利地把他的伤口拆解,仿佛再过一会儿,他整个人都会被拆成碎块,搬运进暗无天日的蚁穴。

徐平生将他揽入怀中,慌乱地为他拍打去腿上爬满的蚂蚁:“行之,别怕啊,别怕!”

少顷,一只血迹斑斑、骨骼尽断的手掌死死擒住了他的胳膊。

那手竟是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大小!

徐行之的低吟声微弱又绝望,却又似炸雷似的在他耳畔轰响:“兄长,救我”

徐平生挣扎着醒来,冷汗泉涌,惺惺惶惶,惘然四顾许久,他才用腰间佩剑支撑着自己站起。

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衫,他先掐住肩膀,尝试着活动开麻得抬不起来的胳膊。

曲驰驭剑行风,翩然单足落于西南门侧时,徐平生正以此狼狈之态,和他目光相撞。

曲驰将朱衣长袖一甩,将右手间的拂尘扬起,搭靠在左臂之上,温文地向徐平生微微点头行礼。

曲驰向来是对谁都客气,不止一次被徐行之笑话礼节繁冗,即使是在此时此刻,他仍有心思去关怀旁人:“惊悸忧思,心烦懊#多饮二陈温胆汤会好些。”

徐平生低下头去,拱手施礼:“多谢曲……山主。”

“……代山主。”曲驰温声道,“如果不顺口的话,还唤我曲师兄吧。”

曲驰到山之事,早经由前哨层层传递而来。他刚在西南门处落下,前来接引的弟子便赶到了:“曲师兄,请往这边来。广府君正在青竹殿中等您。”

曲驰随他离去时,目光沉静转过守戍山门的几名弟子,只见他们熬得唇焦口敝,手指神经质地抚摸着衣摆或剑柄,怔忡望天者半,心思游移者又半,只有少部分人眸光清明,光焰灼灼。

见此情状,曲驰神情未曾变化太多,眼睫微眨,静静把这些情景记录入心底,抬步走去。

待他走后,几名弟子交头接耳道:“曲师兄这回来,该是同广府君商议两门联合抗魔之事吧。”

“应天川是真投降魔道了吗?”

“清凉谷全谷遭屠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女儿落入魔道手中,周师兄还带人去硬挑魔道,眼见便要惹祸上身,他为求阖川安宁,儿女平安,举门去降,也是情有可原吧。”

有人唾了一声:“呸,真是没风骨!他还交出了蛮荒钥匙!奴颜卑骨!这不是亲手推周师兄和周师姐入蛮荒吗?”

这话他们自是骂得痛快又自然。

前几日四门沦陷了两门的消息传来,修为较低的外门弟子惊吓不轻,一夜间走脱了十之七八,留下来的外门内门弟子加起来还有一千二百余人;若仗恃封山大阵,与丹阳峰互为策应,拖上些时日,倒也不是没有胜算。

不知是谁突兀说了一句:“若是徐师兄尚在,他九枝灯怎敢来犯?!”

言及此,仇视的、蔑然的、看杂碎一般的目光纷纷向徐平生投来。

徐平生涩在那里。

他没有表情,却像是被这十数道目光乌乌杂杂推倒在尘埃里受审。

徐平生想,他受了一年的审了,早习惯了。可为什么那梦还是不肯放过他呢。

见徐平生青白着脸色调开目光,大家才消了气,纷纷自行结束了审判,继续讨论他们这几日间翻来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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